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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一回家就将检修工作服一脱,随手又扔在女儿的玩具区。
我正在厨房做饭,一歪头正好看见他的动作。
拿刀的手一顿,忍住第 N 次想和他吵架的冲动。
谁知,他手都没洗又直接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
「咔——」
我把菜刀使劲往菜板上一剁。
走到脏衣篮对面的玩具区,拿起他的脏衣服直接扔到了楼道里。
「叶澜,你有病吧。」陈默恼羞成怒。
「陈默,这是我第 N 次警告你,脏衣服要放到脏衣篮。再往孩子的玩具区扔,下一次我直接把你扔出去!」我用一只手指指着他,警告道。
「我看你就是天天在家待着待出神经病来了!」他见我态度强硬,边嘟哝边开门将衣服捡了回来。
我没有说话,在心里默念:
第 49 次说神经病,凑够 50 次就离婚!
1 陈默是典型地讨好型人格。
这类人有一个特点:让别人满意,让自己和自己人难受。
很荣幸,我就是他的那个自己人。
我记得刚怀孕那会儿,我们一直租房子住,手里好不容易攒了 10 万块钱准备再攒攒付个房子的首付。
前一天晚上我还为刚刚凑齐十万块兴奋地睡不着,第二天就在班上接到陈默的电话:
「我发小昨天向我借了 3 万块钱用,说是过两个月还。」
「王明刚?他什么时候还过?」
我知道他的这通电话是通知不是商量,所以心里憋着气。
我甚至都能想到他是如何满口答应又如何答应后立刻后悔的。
不会拒绝是讨好型人格的典型特点之一。
「所以你给我打这个电话干嘛?」
「那个,我中午出不去,你到银行把钱给他转过去呗。」
我真的是反感他这种自作主张又一副低三下气求我帮他擦屁股的样子。
「你知道我走但银行需要至少 15 分钟吗?大夏天中午,挺着大肚子,你确定吗?」
「我这不是都答应刚子了嘛。」
「是我让你答应的吗?你自己答应的自己去处理。」
「钱都在你手里——」
隔着电话我都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抱怨。
「陈默,你放心,就冲你做什么事情都不跟我商量这个德行,我们的钱只能放在我手里。」
「那我拿我的钱借给刚子总可以吧。」他竟然还是死不悔改。
我气笑了。
「行啊,待会我把你这些年放在我手里的钱都算一下,给你转过去。以后我们家庭的所有开支都一人一半,我们找个律师把夫妻之间的责任与义务一条条规定好,再抽个时间到公证处去公证一下。」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他不敢,陈默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占便宜没够。
一旦你和他动真格的,完全 AA 制,他反而就不敢了。
如果不是因为谈恋爱的时候我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如今也不会这么后悔莫及。
「陈默,我如果是你与其在这里跟我磨,我就直接花两分钟打个电话告诉你的好哥们:我老婆不同意。在这些事情上,我不介意被你推出来当挡箭牌。」
我其实有时候也无法理解明明有现成的理由为什么陈默还是都不会拒绝。
后来学的心理学知识多了,我好像渐渐明白了。
他潜意识里就没想拒绝!
既想讨好别人,又想在别人面前充面子。 说白了就是自卑。
其实陈默也挺可怜的。 2
女儿从小腺样体肥大,一感冒只能竖着抱起来趴在大人肩膀上才能睡着。
我今晚已经抱着女儿在房间。来来回回走了不下 100 遍了。
床上,陈默鼾声大作,一点不受女儿哭闹的影响。
孕后期恰逢冬天在公交车站等车,可能是在石凳上坐得太久,一起身腰闪了一下。
从那时起,腰就不太好。
我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揉了揉腰。
「陈默,给我在床上放一床叠好的厚被子,方便我倚着,好抱着孩子睡。」
我屈膝拍了拍睡得正香的陈默。
他倒是也没有抱怨,下床从橱子里拿了被子就扔在床上。
被一卷又呼呼大睡起来。
我抱着孩子,屈着膝盖,将被子一点点竖起来,靠在床头上。
刚想坐上去歇一会儿,陈默猛地一掀被子,露出头来:
「你不知道我明天上班吗?能不能别弄些动静出来!」
我知道他还在因为我把他工作服扔出去的事情发泄。
他的小心眼儿,我早就领教过。
安静的夜里,愤怒的声音,女儿又被吵醒哭了起来。
我只能抱着女儿再站起来重新哄睡。
我忍住心里的不痛快,一心只想女儿睡得舒服一点。
那晚,一直到凌晨 3 点,我才坐到床上倚着被子睡了一觉。
早上不到五点,陈默起床晨跑,又将我吵醒。
「今天别跑步了,你替我一下,我的肩膀和腰都受不了了。」
他一声不吭,上厕所,洗漱,换衣服,还特意喷了香水。出门。
我胸腔里的那团火一下子烧到了头顶。
3 陈默是个老实的好人,在外人眼里。
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别人。
所有人都说我能找到陈默这样的男人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连我妈都说:「嫁给陈默这样又老实又听话还能月月拿回钱来的男人你就知足吧。」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跟我妈有过一次冲突。
她带我改嫁,在如今这个家里站稳脚跟,我知道她的不容易。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她说什么,我都是满口答应。
这些年我们娘俩都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把苦水往各自肚子里咽。
这是我们娘俩这么多年互相关心彼此的方式。
她体谅我,我体谅她。越体谅,两个人心里越不痛快。
所以,我跟陈默之间那些多如牛毛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法对她说出口。
当然我也知道,说出口她也只会说: 「哎呀,陈默算好的,你看你爸回到家就当大爷,家里的活儿是一点不干。」
我和我妈倾诉永远只到这一句就结束。 「妈,还缺点什么我下楼去买。」
走出厨房,我使劲呼出一口气,把陈默从昨晚到今天早上的所作所为全都咽了下去。
4 早上陈默出门之后,我也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他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拿捏着我,不过是明白我只有回娘家这一条退路。
而且回娘家我也不会跟我父母说。
我继父从小到大对我很好,可终归隔了一层。
我妈永远都是数落我,让我收收脾气。
这么多年,陈默也早就摸清老两口的脾气了。
晚饭吃完,我开始收拾东西。
如果没猜错,今晚陈默肯定会来接我们娘俩的。
「就来家待一天,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呢。」
我知道我妈在试探我,她怕我跟陈默吵架。
她很害怕自己的生活里出现什么风吹草动,一有点苗头就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
这可能跟我亲生父亲出意外死亡有关系。
只要我亲口说没事,她就放下心来。
她的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已经成了这么多年来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这次也是一样,我一边把女儿的衣服一件件塞包里,一边笑着跟她说:
「这不是怕小宝儿尿了没衣服换嘛,所以就多带了几件。」
「待会儿陈默来接你们吗?」
我手一顿,有点受够了她的这种试探。
「是,就是不知道几点,说是晚上可能会加班,但也不一定。」
「那你跟他说让他提前打个电话,我给他热饭。」
我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
她确实很关心我,我有一点不舒服或者气色不好,她都是第一个发觉的。
就像我刚出月子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看出我嘴唇发紫气色不好的人。
当时还特地让陈默送我回娘家又坐了一个月的月子。
这也是我不愿意伤她心的原因。
倒她也从来不会去质问陈默,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替我出头。
我回娘家前那几天,因为月子没坐好,租的房子里不到二十平的客厅要扫完都要坐在沙发上休息两三次。
我跟陈默说过这件事,依旧是油瓶子倒了也懒得去扶。
但我一进我妈家,她对我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嘴唇发紫,回家住一段时间我给你炖汤补补。」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流着泪跟她诉苦。可陈默来接我们的时候,她依旧一声不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女婿。
所以那也是我离婚前最后一次跟她说心里话。
5 八点,陈默果然准时带着我妈爱吃的水果敲响了门。
「妈,爸。我来接叶澜回家。」
「以后来空手就行,不用拿东西。」
我妈客气地将他迎进屋里。
这么些年,她依旧对陈默客客气气的。
我抱着女儿抬起头来很自然地跟他说了句: 「挺早啊。」
陈默有个好处就是从来不拆台。
「不是说好,下班就过来接你们嘛。」
「我妈给你留了饭,吃完再走吧。」
他点点头,给我爸掏出一盒茶叶。
「爸,这是我们单位刚发的,我不会喝,你尝尝怎么样。」
我看着他把我妈和我爸哄得团团转,心里冷笑一声。
如果我想离婚,这老两口一定是他坚强的后盾。
6 一上车,车里的气氛瞬间降成冰点。
我们一路沉默,一直到家。
吃剩下的油条还在客厅的桌子上放着。
女儿的玩具丢得到处都是。
洗手间的毛巾躺在卧室还没有叠起来的被子上。
……
他早上跑完步回来一般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开车上班。
冲个澡吃个早饭也就 30 分钟。
剩下的时间就是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等着头发晾干。
而这点活儿用不了半个小时。
我懒得吵了,抱着孩子就进了房间。
第二天,他依旧买回来早餐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吃完饭直接躺在沙发上等着八点一到,出门,上班。
他离开我才试着把女儿放在床上睡。
还好,早上要比早上好很多。女儿可以侧着头躺床上睡一会儿。
走到客厅,意料之中的样子。
和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今早上新买的油条就摞在昨天的油条上面。
陈默甚至没有将它们往旁边推一推。
门口还堆着从我妈家拿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没整理。
陈默这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干那些因为不会拒绝而多做的事情上了。
他不会拒绝的事情还有——请假。
每次把我和孩子从我妈家接回来,大包小包往门口一堆就匆匆离去,生怕迟到或者给人耽误了工作。
我总觉得,他们公司离开了陈默就转不了了。
通常我都是把孩子哄睡后,打扫卫生,十几天没回来的家碗筷堆成山,脏衣服更是堆成山。
打扫完卫生之后,我就坐在卫生间里一边洗衣服一边哭。
我在他身上永远都体会不到体谅。
为了不面对请假这回事,他宁愿牺牲自己吃饭或者休息的时间。
以此给我带来的就是我需要一个人带孩子,承担所有的家务,并且我的生活也变得匆匆忙忙。
我摇了摇头,把思绪扯了回来。
把大包小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只把女儿的脏衣服拿到洗手间。
陈默昨晚拿回来的脏工作服就放在一边,我看了看没有动。
坐在洗手间里搓着女儿的衣服。
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就掉了下来。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同的是换了不同的卫生间而已。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面无表情地抹抹眼泪,继续搓着手里的衣服。
眼泪源源不断,我却一点儿感觉没有。 早就麻木了。
可能大脑还不甘心,没有控制住眼泪。
把衣服晾在阳台上,看着已经下不去脚的客厅。
这一次,我选择了无视。
7
陈默下班回家的时候,工作服依旧随手仍在女儿的玩具区。
接着预料之中的声音传来。
「叶澜,你天天在家闲着就不能收拾一下吗?」
以前我也觉得自己天天在家闲着,应该给他做好饭,收拾好卫生,洗好衣服。
后来我发现他在家闲着的时候,这些事好像从来没做过。
我们是有了女儿第六个月才买了房子的。
搬家之前我跟她说要找个保洁阿姨。
「保洁阿姨太贵了。」
「可是我腰不行,根本打扫不了卫生。」
「你放心好了,有我爸妈呢,搬家那天我会早点下班,卫生我打扫就行。」
我皱了皱眉头。
「你的意思是搬家那天你不休息?是要请个搬家公司吗?」
「请什么搬家公司,不用请,我爸妈就帮我搬家了。」
我没再说话,心里的失望一点点渗透进骨髓。
搬家那天,我自己找了个搬家公司。
卫生是我婆婆帮我打扫的。
从搬家到打扫卫生再到我们住进去,陈默连笤帚都没动一下。
他恐怕早就忘了自己说的话。
依旧雷打不动的晨跑,刷视频,躺沙发。
这么多年,我好像习惯大事小事都我一人包揽了。
不但我习惯了,陈默也习惯了。
后来家里总是跳闸,我让他帮着看一下。
「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能知道。」
理直气壮的语气,我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
时间一长,我连和他理论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调坏了我找人修,开关坏了我自己换,连楼上漏水都要我去找人理论。
做得太多,就变成了理所应当。
但今天我也窝着火。我不想忍了,虽然不想吵架,但我想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你今天早上不是也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机吗?我也没见你把客厅收拾一下啊。」
听我这样说,陈默一愣,反应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
「我是刚跑完步累了,躺沙发上歇会儿。」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习惯关灯,尤其是太累躺在床上的时候。
「我抱了一天一夜的孩子,也累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累得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你天天在家里闲着,有什么累的。」
「要不咱俩换换,我出去工作。」我开口。 我和陈默的话题,几乎永远都是以这句话结束。
他心知肚明,工作只是他的借口。
8 生孩子以前,我是做业务的。
如果不是因为生孩子,我可能都已经是经理了。
他是著名国企的一线员工,是我找关系把他送进去的。
陈默在工作上确实无可挑剔,不到一年就转正了。
要知道,那时候在那个公司花钱都不一定能转正。
虽然转正,但其实也就是个一线的检修师傅。
后来有了孩子,但是考虑到后续的稳定,我决定辞职在家带孩子。
毕竟我公公一直身体不好,家里离不开我婆婆。我们俩必须有一个人辞职回家照顾孩子。
陈默知道,我的工作能力一点不比他差。
只不过,人有的时候总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
三天后,我找到了工作。
接到入职通知的那一天我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三天后,让妈过来看孩子。我找到工作了。如果妈不放心爸,就把爸一块儿带过来。」
我没等他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想换个环境,也想为离婚多存一点儿钱。
9 我婆婆是在我入职的前一天晚上才到的。
我公公年轻的时候出点事故,身体上有一点残废,从那以后就开始酗酒。
不但不能给家里带来家庭收入,还三天两头地因为酗酒往医院跑。
所以其实我婆婆一个人拉扯大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结婚我没要彩礼,没要房子,没要车子就跟了陈默。
那时候总想着,年轻嘛,好好努力这些东西都就有了。
后来我们确实都有了,有车,有房,有孩子,却没有了感情。
原本以为陈默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自然会体谅他母亲的不容易,所以自然也会知道老婆的不容易。
我不要钱,我只想要丈夫的知冷知热。
是不是很可笑?
其实一个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不一定能体谅母亲的不容易,反而更可能一边假装心疼母亲,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付出。
对母亲都这样,何况妻女。
我抱着孩子在买菜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可惜我心里还抱着侥幸。
一进门,婆婆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正在厨房忙着做饭。
陈默依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手机刷视频。
「妈,我买了现成的,你坐了一下午车别忙活了。」
「不忙活,就是随便炒几个菜,我从老家带了些自己地里种的菜。」
「陈默,去帮妈端菜。」我把女儿放在地垫上,一边把自己买的菜打开,一边对陈默说。
他倒是没说什么,手机一关去了厨房。
因为婆婆的到来,我和陈默的冷战暂时宣告结束。
我的工作很顺利,不到一年升了两次职。 但代价是几乎全年无休。
好在周日陈默休息,可以替换我婆婆回家看看她老头子。
只要婆婆一走,陈默就原形毕露。
我周日抽空回家陪女儿,永远都是在打扫卫生中度过。
好像只要我一回家,家里的活儿包括孩子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事情。
「陈默,下来把地拖了。」
「你不是回来了嘛。」
「你周末休息就是为了躺床上玩手机的吗?」
「你也说是休息嘛。」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那是你愿意的,为了多赚那几千块钱,你自己非要选这个职位的。」
自己不上进,反而怪我太努力。
我忽然明白了陈默心里的想法:
他根本接受不了我的成长,甚至想靠一种不断打压我的方式把我变得和他一样矮,然后把我拉到跟他一样的高度。
我冷冷地笑了,想离婚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我公公却在这时候去世了…… 10 十月份的时候,女儿刚过完三岁生日不到三天,我在公司上班接到陈默的电话。
「爸在医院,我得回老家去,你把孩子交给孩子姥姥也赶过来吧。」
从陈默的语气里我知道,这一次情况不太好。
我妈给了我两万块钱的现金,让我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陈默的表弟来接的我。
我到的时候,公公已经去世了。
家里人正在商量是要穿白还是响应政府政策只戴黑袖章戴白花。
一见到我,婆婆就拉着我的手不松开。
「叶澜,他们在商量是要不要穿白。」
我知道她想给我公公穿白。
当年是我婆婆追得我公公。
这么些年,虽然她后半生的痛苦全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但是我知道,我在婆婆心里这个男人的分量。
就像我心里明明白白陈默的一无是处,可是我做不到轻易松手。
屋子里没有开灯,我瞟了一眼屋里的人。 是几个大伯家的儿子。
我公公最小,所以陈默也是他们这些堂兄弟中最小的,被我婆婆惯得只知道听这几个哥哥的。
几个人还在商量,见我来了都闭上了嘴。 我把陈默叫出来。
「妈想给爸穿白,这事儿得你拍板儿。」
陈默应了声,回到屋子里继续保持沉默。
他并没有多心疼他的这个父亲,因为在他看来他爸爸既不是合格的丈夫也不是合格的父亲。
他和他妈妈这些年过得这么不容易全是因为他。
其实在让她妈不容易这件事上,他父亲是主犯,他至少也是个从犯。
他自己不觉得而已。
如今他父亲去世,伤心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解脱。
他父亲解脱,他从心理上也解脱了。
所以屋里人敲定要戴白花的时候,我并不意外。
但我婆婆攥着我的双手,在听清他们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紧。
我尊重农村的习俗,婚丧嫁娶女人一般都是靠边站。
但是我看着眼前这个跟着陈默他爸受了一辈子委屈的女人,忽然就觉得心疼。
忍不住朝屋里大声说了一句: 「陈默,穿白还是戴花,听妈的!」
事情就因为我这个儿媳妇的一句话这么定了下来。
是不是很奇妙。 11
出完殡第二天,陈默的三大伯来我家借钱。 被我一扫帚打了出去。
「坟还没圆,你怎么有脸来借钱。」
我披头散发,女儿在炕上睡得正香,陈默躺在床上保持沉默。
只有我婆婆气得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我见她这样,脸都没洗直接去了老大家。
「老三的事儿我管不了,再说你一个小辈儿插手长辈的事儿干什么。」
老大也是个不讲理的。
陈默家的这一群亲戚没有一个像样的。
没办法,穷在闹市无人问。
我刚嫁给陈默的时候,家里只有四间旧瓦房。
我们结婚之前,才把里面重新刮腻子装修了一下。
「有刚出完殡坟都没圆,就到家里借钱的长辈吗?」
「陈默家里是什么情况,他真的不知道吗?自己天天肥的都流油了找个天天在家吃糠咽菜的借钱,说出去你们好意思吗?」
我丢了我妈给我的教养和礼貌,指着他的鼻子骂。
那一刻,说实话,是有些爽的。
「他找你们借钱,又不是我找你们借钱。」 「你不姓陈是吧?」
老大没有说话,双手揣在胸前。
「行,你不管是吧,那我就让你们整个陈家村看看你们一家子都是什么东西。反正今天圆了坟我就带我妈回城里,你们可还得在这个村混下去。」
见我动真格,大娘开了口。
「你快去看看吧,劝劝老三,哪有这样的。」
我甩腿就走,直接给老三在城里的儿子打电话,让他管好自己的爹。
那一天,整个老陈家都聚集在我家的小院。 人到齐了,坟圆完了 ,我就回了自己房间和闺女玩了。
你看,我对谁都下得去手,偏偏被沉默拿捏得死死的。 12
我其实是心疼我婆婆。
我先带孩子回的家,把另一个房间收拾了出来。
婆婆刚没了男人,得让她有个家。
想离婚的事情被我搁置在了脑后。
老伴儿去世是个大事,我不想雪上加霜。
当初找工作,一方面是为离婚储备资金,另一方面其实也在给陈默个机会。
或者说,我心里其实多少还抱着点希望。
「或许时间长了,陈默能改。」
如今他父亲去世,我私以为这种可能性更大了。
只要改一点儿,这个婚姻我就可以将就下去。
没人想亲手毁了自己选择的东西。
因为那意味着要否定我之前的那一段人生,否定我自己。
何况,我还有女儿。
我把原本放在这房间的离婚协议书收了起来。
隐隐期待着陈默的改变。
有了我婆婆的加入,我们这个家至少表面上平静了很多。
至少过了这个年。
「你婆婆来了很久了吧。」
过年前我带着孩子回娘家送东西。
没进门。
我妈还有传统的老思想,过了小年,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回娘家。
我把东西递到她手里。
「有几个月了。」
「初三让你婆婆一起来家里吃饭!」
我妈其实对别人挺好的。
这一点和陈默其实挺像。
我笑了笑说「好!」
可是初三那天,我却在饭桌上摔了筷子。
13
原因很简单,我弟这学期选修了心理学专业。
饭桌上我们讨论起来。
心理学是我的爱好,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下。
「看看,看看,我们家叶澜大心理学家又开始上理论了。」
陈默这时候没有保持沉默。
一如既往地用玩笑的口吻揶揄和嘲讽我。 他惯用的贬低打压我的方式。
「我们叶大小姐炒的西红柿能不好吃吗?」
「你叶大小姐能有错吗,肯定是别人的错啊。」
……
结婚这些年,小到我做的菜,写的文字,大到我的工作。每每我进入状态,在我喜欢的领域大大方方炫耀的时候,总能听到「叶大小姐」或者「叶大心理学家」这样类似的字眼。
我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致,因为陈默说这些话的时候通常都在人多的场合。
所以我通常会微笑,闭上嘴巴。
我也从来不揭穿他可能不自知但也可能心知肚明的龌龊心思。
把我拉下神坛,他才能永远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但我其实心知肚明。
这次我也是,微笑,闭嘴。
陈默得不到回应没有像以前一样闭上嘴,而是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用那种嘲讽的,揶揄的,又貌似随意,状似开玩笑的口吻跟所有人说我的自负和自傲。
我盯着挂在墙上的时钟。
分针一个格一个格地跳动着,就像现在我的大脑一样。
「咚—咚—咚—」
周围人嘈杂的声音杂草一样涌入我的脑子。
「咚—咚咚—咚咚咚—」
我像在等待惊蛰地蛇。
「叶大小姐……」
「啪——」
这四个字再次出现的时候我把筷子摔了出去。
终于清静了。
我盯着陈默。
「陈默,我给你买衣服你扔垃圾桶里,说我买得丑。大晚上的还把我一个人扔大街上。你就没想过,我为了让你在外人面前有面子,我已经一整年没有添置新衣服了吗?」
「我怀孕了要去上班,你只开车把我送到你 公司门口,然后我在早高峰再挤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我的公司。我体谅了你工作的不容易,你体谅过我挺着大肚子挤公交的难处了吗?」
「我在公交车上碰到了变态暴露狂不想吃饭,你觉得浪费了你准备了一下午的饭菜直接掀了桌子。你那你有想过这些年我给你做了多少菜了吗?」
他依旧沉默,把我衬托得更加的无理取闹。
我是那个首先撕破脸的人,所以我没错也有错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这么些年,他一直在外人面前塑造着老实巴交妻管严的形象。我反而像一个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泼妇。
不过既然已经错了,我也不怕错到底了。
「陈默,这么多年,你除了在外人面前装得体体面面,老老实实,这个家你顾过多少?女儿抱过几次?家里的笤帚你还知道放在哪里吗?」
「还有,你的那个姓窦的女跑友是怎么回事?每天早上五点钟雷打不动地约着跑步,我一夜夜地抱着生病的孩子坐着睡觉,早上想让你替换一下,都不能让你爽约。你关上门走出那个房子的时候,有想过我,想过孩子吗?」
陈默终于变了脸色,气氛一下子到了冰点。
我把他最后一层遮羞布撕了下去,赤裸裸的。
对他这样一个爱面子的讨好型人格的人来说,这一点比杀了他还难受。
「叶澜,你就是个神经病!」
嗯,第五十次。
他的胸膛高低起伏,脸也涨得通红。
这是这么多年,陈默第一次反应这么激烈。
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上个月刚花了 1000 多块钱买的香水在哪里?还有两个月前花 2000 多买的化妆品礼盒,对了还有每个月 2 次的鲜花,都送给谁了?女领导吗?」
「陈默,你不敢正视我的成长,不愿接受我的优秀,一边讨好别人一边又想在别人面前有面子。你永远只会打压我,我一进步你就拼命地把我拉到和你一样的高度。你这样的人才可怜得要命!」
「啪——」
我婆婆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陈默捂着脸,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这顿饭不欢而散。 14 我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甚至我离开的时候还跟我说:回家好好说,别发脾气。
反而是我爸开口说了一句:「陈默,我把叶澜嫁给你不是让你在家当大爷的!」
我第一次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15
我这人其实心里也是有执念的。
我的执念是什么呢?
就是有人能护着我,替我出个头。
小时候我妈让我护着我表姐。
因为她从小没有母亲,可怜。
后来家里老人又让我护着我弟,因为他比我小。
再后来,家里所有人都以为我足够强大,最让人放心。
每每去外婆家,外婆总是嘱咐我:
「澜澜啊,你表姐不中用,你俩现在在一个公司,你一定要护着她啊。」
我每次都应承下来,然后一个人难受。
其实我才是最想被护着的那个人。
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特别想拥有。
我甚至无数次想象过,我把陈默这些年的不堪讲出来时,我妈会一巴掌扇过去,并大声质问:「陈默,你就是这么对我女儿的。」
我以为我弟会像电视里的弟弟那样,一拳打过去,「姐夫,你怎么让我姐受这么多委屈。」
我唯独没对我的继父抱过什么幻想。
想象当中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我们全家人除了我继父,都保持了沉默。
那天之后,我们像忽然有了默契一样,谁也没提当日的事情。
我不提是离婚的钱还没有攒够。
其实我和陈默已经一年多没有夫妻生活了,所以其实他外面有没有人我一点都不在乎。
知道他外面有人的那一刻我心里也没有任何波澜。
那一刻只是让我更加确认,我对陈默是真的不爱了。
我在乎的只是,不喜欢也不要诋毁打压。
不过,那天之后陈默确实变得勤快起来。
他的这个行为让我明白一件事: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也一直知道我的需求,但就是不改。
这一点,让我觉得自己非常廉价。也让我觉得他不值得。
我明明能赚钱,能养家,能生孩子也能养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简直无所不能好不好,可怎么在他的眼里我这么不值得呢?
这感觉就好像,我跟他说:「陈默我想吃肯德基。」
他说:「我们什么家庭,哪能天天吃肯德基?」
结果一转头,他就带着他喜欢的女人去吃必胜客。
因为我不配啊!
我确实不配,不怪陈默,而是我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自己,否则当初怎么会非陈默这样的贱男人不嫁呢。 16
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陈默心里最重要的人。
至少我排在他妈后面。
虽然我不赞同,但却可以理解。
直到转过年来的农历 6 月份。
老家到了收麦子的季节,提前一周我就在吃晚饭的时候说过:
「陈默,下周六周日我休息,周五晚上我下班回家,我看孩子,你和妈一起回家收麦子。」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开口,他不会回去。
谁知道,周五下班回家,只有我婆婆一个人回家了。
「你怎么没回去?」
「你就这么不愿意我在家里吗?」
他的一句话直接斩断我所有说话的欲望。
可能是看出我生气了,他又低头嘟哝了一句:
「我妈说,明天收麦子的时候会提前告诉我。」
我依旧没说话,吃了饭各自休息。
早上八点,他跑步回来带着早餐。
上午十一点,他还在床上刷手机。
我忍了一个上午的火,终于忍不住了。
「陈默,那是你自己的妈,你就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吗?」
这才不情愿地关掉短视频拨出号码。
「我妈说已经开始收割了。」
我心里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你还不快点麻利地往回赶,躺床上干嘛!」
再晚一秒,我的脚就忍不住踢上去了。
我给我婆婆打电话,让她周一再回来,下午别耽误接孩子放学就行。
收回来的麦子要晒透了才能装起来。
因为周一要上班,陈默是周天下午回来的。
他有一点说得很对,我确实不想单独跟他在一个空间相处。
那个周末我和闺女过得很愉快。
晚上他一回家,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妈见到我进门的时候,一下子哭了。」
我没有回应而是反问他:
「又是找你家对门的邻居帮忙的吧。」
「你爸去世,你作为儿子难道想不到吗?你又是怎么狠下心来让她一个人回去的?」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相信,我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决定同陈默离婚。
这件事情小到根本不值一提,但让我确认了一件事:
陈默这个男人心里根本只有他自己,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不爱。
连他妈也不过是用来说给别人听自己多孝顺的一个工具而已。
他的世界只有一个目标:做给外人看。
八月的时候,我提了离婚。
50 次神经病已经满额。
我要说话算话,否则有些人永远不知道疼。
17 我要了女儿和房子
当年在最高价时买的房子,还有 20 年的贷款。
我把车子和车库给了他。没有贷款。
那些日子陈默隔三岔五就来献殷勤,最后都是不欢而散。
「叶澜,你之所以姓叶,那是因为你亲爹早就死了。」
我不知道他抱着多大的仇恨对我说出的这句话,但每一句话都扎在我的心口上。
百发百中。
最亲近的人伤你最深。我人生第一次有这种清晰的认识。
我妈拒绝我回娘家。
我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
我的人生在那一段日子像是陷入了一种怎么都走不出去的绝境。
「叶澜,我把你养大,从小就本本分分又听话又孝顺,怎么三十了,反而叛逆了。」
我妈在电话里一直哭。
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前三十年太懂事了。
懂事到我只能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
家里的每个人都说我坚强。
可我小时候明明是胡同里最窝囊的那一个啊。
我是怎么从最窝囊的那一个成长到如今这样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呢?
「妈,因为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委屈。我不说你就当没发生。除了变故和经历能改变一个人,还有什么呢?时间吗?」
「你以为你捂住耳朵不知道,我就能在你的想象中安安稳稳地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吗?」
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了。
我在心里默念一句。
前半生,我确实选错人也选错了生活。
我很后悔。
但,后半生我想再试试,试着回到生活的正轨。
八月桂花香,中秋节快到了,我想我今年是没办法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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