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沈瑾年六岁的时候,隔壁邻居的程家生了个小女儿。
他跟着长辈去探望过一次,见到婴儿床上粉粉软软的一团,当下便喜欢得不得了。
他指着小婴儿笑着说:“妹妹!
沈母笑着纠正他:“不是妹妹哦,论辈分,你要叫她小侄女。"
六岁的沈瑾年并不懂得妹妹和小侄女有什么区别,只记得沈母说的那一句:“以后要保护好禾禾哦。”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禾禾。
沈瑾年八岁的时候,程夕禾两岁,已经学会了走路,但走得还是不太稳。
他从小学放学回来连家都不回,直接就去程家。
而禾禾早就在院子里等他,一看见他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小叔………”
瑾年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她:“禾禾今天都做什么了?"
程夕禾坐在他腿上,咬着手指费力地回想,想了好久也只想起来:“樱桃,小叔,好甜。"
她还小,说话并不是太清楚,语序逻辑也没有,这样一听像是在说“小叔好甜。
沈瑾年笑起来,没忍住在她软软的小脸蛋上亲了口:“禾禾更甜。”
程夕禾就拉着他往屋里走,然后从沙发缝里掏出一个被咬了半口的樱桃递给他:"甜,小叔吃。"
沈瑾年看了看那颗樱桃,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一盘樱桃,问:"为什么禾禾要把这颗藏起来?
程夕禾眨了眨眼:“这个甜,我替小叔,尝了。”
话落,沈瑾年的心都被暖化了。他忽视掉她手中那颗樱桃上的灰尘 ,一口咬下,甜蜜的汁水。
充斥口腔。
“嗯,的确很甜,谢谢禾禾。"
程夕禾六岁时,沈瑾年十二岁。她刚上小学,他已经去了初中。
两家父母都很忙,接送程夕禾上下学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沈瑾年的身上。
但是小学的放学时间比初中早,每天沈瑾年都是先去接程夕禾到初中部,等他放学再一起走。
久而久之,沈瑾年的同学都认识了程夕禾。
有些男生打趣他:“沈瑾年,这是你的小媳妇吗?
沈瑾年没给他好脸色:“这是我的小侄女。
但说这话的时候,沈瑾年堵上了程夕禾的耳朵。
半大的少年还没形成正确的三观,他不想让她听见那些不好的话。回家的路上,沈瑾年问程夕禾:“今天在学校都学什么了?”
程夕禾一只手被他牵着,就掰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加法,二加二等于四。"
沈瑾年笑着在路边的便利店给她买了根棒棒糖:“禾禾真棒。
在他眼里,他的小姑娘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
北京,《长街温柔》电视剧发布会。
身为该戏男女主角的沈瑾年和程夕禾并肩站在台上,接受着记者们的采访。
提问接近尾声,程夕禾悄然侧眸看向身边一身黑竖条纹西装,面容清冷的男人。
沈瑾年,满贯影帝,沈氏娱乐总裁,她家世交的小叔,也是她放在心里喜欢了八年的人。
只见沈瑾年拿起话筒,声音凉淡:“借此机会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我不再接戏,转行导演。”
闻言,程夕禾一怔。
台下更是一片轰然,记者很快回神追问:“那请问您导的第一部戏,女一号还是程夕禾吗?”
程夕禾出道五年,每部戏都给沈瑾年做女主,两人的合作几乎成了圈内默认的规矩。
然而这一次,沈瑾年却否认了:“不,女主角是姜凝。”
程夕禾一瞬如坠冰窖。
姜凝与沈瑾年师出同门,曾斩获影后一席,却于五年前息影退圈。
选择她,程夕禾能理解。
可在她十八岁生日时,沈瑾年明明就允诺过若有一天他成为导演,自己便是他第一部戏的女主角。
程夕禾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故意忽略。
一直到发布会结束,休息间。
程夕禾望着坐在沙发上解着袖扣的男人,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出声问:“小叔,转做导演的事……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沈瑾年眼都未抬:“一周前。”
刹那间,程夕禾喉间一涩,有些干痛。
这一周他们都在一起拍戏,可沈瑾年从未跟她提起过半个字。
是他们疏离了,还是他认为这些事自己根本无权知晓?
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涩意,程夕禾抿了抿唇:“小叔不是答应过我女一号会由我出演吗?”
沈瑾年皱了皱眉:“我也不是只拍这一部,下次有适合的会让你来演。更何况你的演技撑不起这个角色。”
程夕禾狠狠一怔。
自出道以来,网上关于她演技的负面评论都说得很难听,但自己从未放在心上。
现在沈瑾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比那些评论加在一起更要伤人。
片刻,见程夕禾久久不回声,沈瑾年抬眸看她。
瞧出她情绪不对,他刚要开口,休息室的门却被敲响。
一身素白衬衫工装裤的姜凝推门而入,笑颜飒爽:“师兄,还没收拾好吗?”
视线一转,她看见站在一边的程夕禾,挑了下眉:“夕禾也在呀,我和师兄约好了吃饭,一起吗?”
程夕禾垂下眼睫,缓缓攥紧背在身后的手,语气淡然:“不了,我一会儿还有通告。”
姜凝笑了笑:“那真是不巧。师兄,我们走吧。”
“嗯。”沈瑾年低低应了声,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向程夕禾:“跑完通告就早点回家休息。”
话落,便抬步离去。
程夕禾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泡在冷水里,怎么都暖不回来。
助理走进来时就看到她这副怔愣的样子。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瞧着沈瑾年和姜凝相携而去的背影,不由感叹了声:“不管过了多少年,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还是那么的般配。”
般配?程夕禾呼吸一滞。
的确,姜凝和沈瑾年是国民认定的荧幕情侣。
不像自己,即使和沈瑾年合作了五年,都不曾有人觉得他们是一对。
因为人人都知道他是她的小叔,哪怕没有血缘!
程夕禾咽下喉间那一抹涩意,抬步想走。
耳边却又传来助理的声音:“对了,你不知道吧,他们当年还在一起过呢!”
程夕禾脚步一顿,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住,又闷又痛。
“他们在一起过?”
助理没察觉到她声音的微颤,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两人师出同门,后来又一直合作,日久生情很正常。”
程夕禾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这时,助理看了眼手表,吵嚷着“下个通告要迟到了”,便拉着她跑了出去。
等结束所有通告已是晚上十点。
程夕禾疲累地坐在车上,手机倏地一震。
是推送的新闻,但上面那行大字却是格外刺目:“影帝沈瑾年与昔日影后姜凝单独幽会,疑似旧情复燃!”
程夕禾手指一颤,点进去就看到照片上沈瑾年和姜凝靠得极近,就像是在接吻一般!
她慌乱地按灭屏幕,呼吸却逐渐紊乱。
眼前那两人的身影挥之不去,像是一把刀狠狠扎在心上。
程夕禾迫使自己向车窗外看去。
街上熙熙攘攘,繁华一片。
她出神瞧着,突然就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沈瑾年站在摩天轮下对自己说:“夕禾,以后我导演的第一部戏,女主角一定是你。”
转眼五年,沈瑾年却违背了许下的承诺。
程夕禾心里漫上苦涩,她喊停司机,对助理说:“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不顾助理的叫喊,便下车一个人走远……
夜风清徐。
游乐园过山车上,凌厉的秋风跟刀片似的割在脸上。
分明是很刺激的游戏,程夕禾却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十几年来,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来游乐园坐过山车。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些年对沈瑾年的感情,与过山车在轨道上的起起伏伏相似万分。
这一场爱恋,盛大却无声,除了自己再没人知晓。
坐了两圈过山车,程夕禾的心情终于没那么淤堵。
她走下过山车,抬眼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程夕禾顿时一怔:“小叔?”
沈瑾年抬步走近,眉心微蹙。
四十分钟前,自己接到程夕禾经纪人的电话,说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他一猜便知道她是来了这里。
沈瑾年声音凉淡:“手机为什么关机,不知道大家会担心你吗?”
他话里斥责味道浓厚,程夕禾敛下眼帘:“小叔也会担心吗?”
沈瑾年顿了顿:“我是你的长辈,自然会担心。”
听到长辈这两个字,程夕禾咬了咬唇,心尖一疼。
时至今日,她才将那句台词悟了个彻底。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生与死,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能说爱你。”
沈瑾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确定人没事后,转身往来路走。
“走吧,我送你回家。”
脚步声渐远,程夕禾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手:“小叔!”
沈瑾年回眸看去,便听她问:“小叔,我可以预定你下部戏的女一号吗?”
程夕禾心底充满希冀,然而沈瑾年的话就如一盆冷水直接浇下。
“如果合适。”
程夕禾怔了怔,突然发现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瑾年不再对自己百依百顺了。
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到的沟壑,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沈瑾年将车子停在程家门口:“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程夕禾却迟迟没有开门下车。
沈瑾年不解地看向她:“还有事?”
程夕禾默了瞬,才缓缓开口:“小叔,你喜欢姜凝吗?”
车厢一阵寂静。
沈瑾年嗓音凉薄:“我的事和你无关。”
程夕禾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堵着,喘不过气。
沈瑾年决定转行没有告诉她,第一部戏定下姜凝为女一号也没有告诉她,他的所有事的确都和自己无关!
程夕禾什么都再说不出来,一个人逃回了家。
卧室里。
程夕禾躺在冰冷的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月亮,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凄凉和悲恸。
第二天醒来,程夕禾将所有通告都推后,隔绝人世般的过了两天。
这天早上,她正站在自家院子里浇花时,谢隐打来了电话。
他是前几年国内爆红男团的队长,刚转行演戏,两人虽认识不久,却一见如故。
“夕禾,最近干什么呢?”谢隐淡笑着问。
“最近刚结束一部戏,没什么事。”
听到这话,谢隐声音里难掩期待:“那正好,我这有个综艺缺飞行嘉宾。你要不要来轻松一下?就当玩了。”
思索片刻,程夕禾答应下来,她确实需要些其他的事充实生活,不再去想沈瑾年!
将这件事告知经纪人后,合同很快敲定。
当天中午,程夕禾带着行李走出家门,却听旁边一声车响。
抬眸看去,竟对上车前窗内沈瑾年的双眼。
四目相对,沈瑾年下车走到程夕禾身前:“准备去哪儿?”
“谢隐喊我去参加一个综艺。”程夕禾如实说。
沈瑾年蹙了下眉:“你和谢隐关系很好?”
程夕禾愣了下:“我和他是朋友。”
沉默须臾,沈瑾年没再询问,转身打开车门:“我送你。”
程夕禾却不想:“小叔不忙吗?”
沈瑾年却只含糊地应了声,便坐进车里。
见状,程夕禾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能跟上。
很快到了节目录制现场。
程夕禾刚想和沈瑾年道谢,却见他先一步走下车。
紧接着,节目组导演走到了他身前:“沈老师能来,我们这个小节目真是蓬荜生辉啊。”
程夕禾浑身一怔,拎着行李的手缓缓收紧。
原来沈瑾年会送她,是因为他也参加了这个综艺。
可他从演十几年,从来不屑于参加这种节目,为什么这次……
这时,一道悦耳的女声从不远处响起:“师兄,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姜凝眉眼盈盈地径直走到了沈瑾年身边。
这一刻,程夕禾刚才的疑问都有了回答——原来是为了姜凝!
一瞬间,她如同身处冰天雪地,寒气将四肢百骸都冻麻。
程夕禾逼迫自己挪开视线,不再去看。
恰好此时谢隐走上来接过她的行李:“夕禾,我也等你很久了。”
程夕禾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只想赶紧离开,便没有看到沈瑾年看过来的晦暗眼神。
节目录制是在海上。
轮船甲板上,咸涩的海风迎面而来。
沈瑾年和姜凝在不远处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传来的笑声那般刺耳。
程夕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着茫茫大海,心底的愁苦没能缓解半分。
早知他们在,她就不来了,何必给自己找这样的罪受?
程夕禾深吸了口气,决定回船舱离去。
不想刚一抬脚,倏地一阵剧烈的风刮起,整条船都被吹得摇晃!
程夕禾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撞上栏杆,随即便朝外翻去!
她不会游泳!
程夕禾心底一紧,慌乱之中本能地喊出沈瑾年的名字:“沈瑾年!”
但不远处,沈瑾年只是紧盯着怀中受惊的姜凝,看都没看她一眼!
冰冷的海水涌进鼻腔,程夕禾失去意识时,脑海里仍是落水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录制被迫中止,程夕禾被救上来后,直接送到了医院。
醒来时,她头疼欲裂。
程夕禾再醒来,是被头痛疼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张了张嘴想说话,嗓子一片干疼。
这时,手腕却突然被攥住。
谢隐语气紧张:“夕禾,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夕禾看过去,却见他头发上还挂着水。
恍惚间,她想起是谢隐将自己救上来的。
程夕禾摇了摇头:“谢谢你救了我。”
谢隐满眼担忧:“当时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程夕禾露出抹安抚的笑,视线不自觉得扫过病房,这里除了谢隐,再无他人!
失望霎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眼神一黯。
谢隐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你是在找沈瑾年吗?”
程夕禾眼睫颤了颤,沉默不语。
谢隐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咽了下喉咙,好久才再度开口:“我去找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然而刚出病房就看见了沈瑾年。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擦肩而过。
病房内。
沈瑾年看着脸色苍白的程夕禾,蹙了下眉:“医生来看过了吗,怎么说?”
程夕禾垂眸看着手背上的滞留针:“我怎么样,小叔在意吗?”
沈瑾年微顿,没有回答而是说:“我会告诉你的经纪人推掉这个综艺。”
程夕禾倏地抬头看他:“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是你小叔。”沈瑾年声音微冷。
程夕禾喉间一梗:“小叔?那我需要人救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你眼里,那个安然无恙的姜凝比当时的我更需要你是吗?!”
沈瑾年面色冷沉:“节目组有专业的救援,你不会有事。”
听着他淡漠的语气,程夕禾积攒的委屈再也隐忍不住:“可我需要的不是他们!”
沈瑾年捏了捏发痛的太阳穴:“别再胡闹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扔下这话,他转身便要走。
看着他的背影,程夕禾压在心里多年的感情倾泻而出:“沈瑾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沈瑾年没回头:“你发烧了,我去找医生。”
他声音像是结了冰,连带着门关的声音冷却看程夕禾的心。
她眼眶微红,鼻间发酸。
长达八年的暗恋,孤注一掷的表白,最后却以被忽视告终。
沈瑾年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傍晚,程夕禾还是回到了节目录制地。
因她落水一事,节目组的气氛有些压抑。
沈瑾年,姜凝以及谢隐都不知去向。
程夕禾独自一人走在海滩上。
不知不觉间天暗了下来,月光照在海面上,给茫茫夜色染上一抹银光。
随着海水退潮,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玫瑰花香。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拦在了她身前。
谢隐将玫瑰花束递到程夕禾面前,单膝跪地:“夕禾,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程夕禾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见他眼底一片认真,不由得一愣。
周围在海边漫步的人纷纷驻足围看。
倏然间,她只觉得身上有一道目光刺背。
程夕禾抬眸就撞进了不远处沈瑾年的黑眸里,他目光深邃,深意难明。
沈瑾年眼神晦暗,一时间,程夕禾忘记了反应。
这时,姜凝出现在沈瑾年身边,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程夕禾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
她收回视线,看向还跪在身前的谢隐:“抱歉。”
说完,程夕禾转身挤出围观人群离开。
另一边,姜凝轻轻一笑:“原来谢隐喜欢夕禾啊,他俩年纪相当,看起来很般配。”
沈瑾年眼底情绪复杂不明:“这种话不要乱说。”
话落,便抽回胳膊,抬步走远。
姜凝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海风瑟瑟,空气中满是咸涩的味道。
程夕禾心不在焉地往酒店走,身后却突然传来沈瑾年的声音:“夕禾。”
她转过头看去。
沈瑾年目光深邃:“为什么拒绝?”
这个问题问的程夕禾一愣,随即反问:“你想我接受?”
沈瑾年没回答,但眼底意味明了。
程夕禾心底瞬间闷堵,声音沙哑:“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小叔,你明不明白?”
沈瑾年眉宇间染上些寒意:“你能分得清什么是喜欢吗?”
程夕禾刚要回答能。
沈瑾年却先一步说:“你不能。”
程夕禾心口猛地一疼,他是真的不相信自己的喜欢,还是不想相信?
她怔怔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眶通红:“沈瑾年,你是不是真的很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
沈瑾年没有半分犹豫:“是。”
这一刻,程夕禾如坠冰窖。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酒店房间的。
程夕禾靠着门板缓缓蹲下身,抱住蜷缩成一团的自己。
一连两次,深藏心底八年的感情,却最终只落得这样的结局。
程夕禾鼻尖泛酸,紧掐着手心,才没让眼泪从眼眶中掉落。
突然,门被敲响。
程夕禾打开门,便瞧见谢隐的脸庞。
两人面对面站着,有些尴尬。
谢隐先开了口:“夕禾,我能知道你拒绝我的原因吗?”
程夕禾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第一次在人前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我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是沈瑾年吗?”谢隐直直地看着她。
“是。”
谢隐早有猜测,他眸底染上一抹悲伤,声音略略沙哑:“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程夕禾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晚的事来的太突然,她本以为他们只是朋友,可他却突然表了白。
沉默半晌,谢隐叹了声:“就当是朋友,夕禾,我劝你一句,别再喜欢他了,你们……不合适!”
闻言,程夕禾浑身一震。
这些年知道她喜欢沈瑾年的人寥寥无几,但他们给出的看法竟和此刻的谢隐出奇一致。
所有人都劝她放弃,没有一个人支持她。
也因如此,这么多年来她从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怕得到沈瑾年的拒绝。
到底,结局还是如她所料。
自己的这段感情,真的错了吗?她没有答案。
谢隐离开后,程夕禾躺在床上,闭目间,脑海中全是和沈瑾年的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庆功会。
那天,沈瑾年喝醉了酒,被自己送回公寓便睡去。
这样独处的机会很难得,她不禁贪恋地多看了两眼。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情起难抑。
她像是受到蛊惑一般屏住呼吸,缓缓俯下身子,轻轻地印上了他的唇……
翌日,节目补录结束后,程夕禾便离开了现场。
之后几天,她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日以继夜地赶通告。
连经纪人都看不下去,怕程夕禾累到生病,强制地给她放了两天假,并让她选定一个剧本早日进组。
但只有程夕禾知道,她这样工作,只是想让自己忙得想不起沈瑾年。
回到家里,她窝在沙发上将几个剧本一一看完,却丝毫不动心。
正准备回房间,管家却走进说:“小姐,沈家三爷来了。”
程夕禾一怔,沈瑾年很久没有来过她家了,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沈瑾年已经走进了客厅。
他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剧本放到程夕禾面前:“我剧中的女二号,想让你来演。”
他竟让自己给姜凝做配?
一时间,程夕禾心里五味杂陈。
她攥紧手指,压下那抹涩意:“以我如今在演艺圈的地位,不可能给已经息影五年的姜凝做配角,现在根本没有多少人记得她!”
沈瑾年双手交叉抵在膝上:“所以这是翻红她最快的捷径。”
见他态度如此,程夕禾倏地觉得好无力。
自己本来是他唯一的女主角,可现在他却把这些都给了姜凝。
压下喉间的苦,程夕禾缓缓开口:“如果我拒绝呢?”
沈瑾年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手机震动了下。
沈瑾年拿起扫了眼,便站起了身:“你不想,我不会强迫,但我希望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扔下这句话,他没再多留,抬步离去。
程夕禾走上阳台,看着沈瑾年径直走出别墅,来到车前。
只见副驾驶的车窗降着,姜凝就坐在车里!
程夕禾攥着栏杆的手一紧,心脏猛地一阵抽疼,疼得她呼吸紊乱。
沈瑾年真的如此喜欢姜凝,甚至形影不离!
车子绝尘而去,程夕禾身子止不住的微颤,不知是因为天气冷了,还是别的。
助理的电话在这时打来:“夕禾姐,晚上有场商业晚会邀请你,你要去吗?”
程夕禾望着已经瞧不见车影的小路,沉思片刻,答应了下来:“去。”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
程夕禾一身白色抹胸晚礼服走进会场,笑容得体。
可当看到沈瑾年和姜凝也在时,脸上的笑僵了些许。
沈瑾年却像没发觉,带着姜凝走到她面前,一如从前那般喊她:“夕禾。”
可有些事发生了,怎么都回不到从前。
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程夕禾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小叔,好巧。”
沈瑾年点了点头,恰逢这时有人叫他,他便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程夕禾看着他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要走。
姜凝却拦住了她去路,微微一笑:“夕禾,又见面了。”
程夕禾不想与她多说,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姜凝却蓦地压了声音说:“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瑾年。”
程夕禾身形一顿,眉毛深深皱起。
“但很可惜,一厢情愿是没用的。”姜凝的话里满是嘲讽。
程夕禾捏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你想说什么?”
姜凝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瑾年很喜欢我的孩子,也很喜欢我。”
程夕禾呼吸一顿,视线缓缓落到屏幕上。
只见照片里,沈瑾年正抱着一个男孩,姜凝站在他身边。
三人脸上皆是开怀的笑容,像极了幸福的一家!
程夕禾紧盯着照片上的沈瑾年。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都很少见到他笑得这样开心,可和姜凝在一起的他,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
程夕禾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指甲都嵌入掌心竟都不觉得痛。
她嗓音略哑:“这孩子……”
“孩子当然不是瑾年的。”姜凝坦然回答,“但这也不耽误他喜欢这个孩子。”
程夕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底却狠狠颤栗。
这一瞬她彻底意识到,为什么沈瑾年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她的感情。
因为他心底满满当当都塞满了姜凝,不管她经历过什么有过什么,他都能爱屋及乌。
自己输了,输的彻头彻尾。
程夕禾再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狼狈转身匆忙离去。
无人的街道上,她拖着裙摆失魂落魄地走着。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冷的人浑身一颤。
程夕禾停下脚步,慢慢抬起头望向夜空中的月亮,内心一片孤寂凄凉。
不知走了多久,手机倏地响起。
看着屏幕上跳跃着的名字,程夕禾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接起。
寂静中,沈瑾年的声音低沉有力:“你在哪儿?”
程夕禾顿了顿,扫了眼周遭:“我在游乐场。”
沈瑾年沉默一瞬:“在那待着,我去接你。”
“好。”
挂断电话,程夕禾一个人在摩天轮前的长椅上坐下。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摩天轮缓慢转动,眼前划过曾经与沈瑾年的种种。
座舱外的灯光忽明忽暗,座舱内却是空无一人,平白生出一股悲凉,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蓦地,空气中传来程夕禾熟悉的气息。
她便知道,沈瑾年来了。
但程夕禾没有转头,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摩天轮。
她轻轻启唇,声音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小叔还记得吗?十二岁那年,我被选中在学校晚会上跳舞,本以为全家都会来,可最后只有你来了。”
“那天,你抱着一束白玫瑰,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夕禾,今天你很美’。”
沈瑾年眉心微蹙,没有说话。
程夕禾继续说着:“十六岁那年,我执意要去做艺术生,为此和妈妈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后,是你先找到的我。”
“后来你对她说一定会照顾好我,不让我在演艺圈受一点委屈。这五年来,你也的确做到了。”
说到这儿,她才转头看向沈瑾年,眼眶微红:“可是沈瑾年,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瑾年喉间一梗,心底浮上抹复杂不明的情绪。
只是,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这情绪是为何。
“我受托照顾你,该对你好。”
程夕禾鼻尖一酸:“那为什么现在的你,对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没有不一样。”沈瑾年声音清朗,“夕禾,你长大了,我是你小叔,自然要保持距离。”
听着他一遍遍重复两人之间的关系,程夕禾的心像被揪着。
她的声音带上些哭腔:“但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我的亲小叔!”
“那又怎么样?”
听着沈瑾年的话,程夕禾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无力,他好像一块根本捂不热的石头,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收紧手,狠狠地咬了下唇:“那如果我说,三年前的那场庆功会之后我亲了你呢?”
话落,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程夕禾屏住呼吸,心底满是紧张不安。
然而,沈瑾年的面容却是一片平静。
没有惊诧,没有意外,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恍惚间,程夕禾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知道?”
沈瑾年的手紧了紧:“是。”
刹那间,程夕禾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眼前迅速闪过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沈瑾年的改变终于有迹可循。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因为知道,他才故意和她保持距离,才会不再对自己百依百顺,才会越来越冷漠。
这一刻,程夕禾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小丑,在尽力却拙劣地表演。
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欲盖弥彰,在沈瑾年眼里其实都是掩耳盗铃。
多么可笑!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程夕禾躺在床上,铺天盖地的寒意将她包围。
隐忍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原来……冬天真的到了。
突然,房门被敲响。
程夕禾擦去眼泪,打开门,竟是自己奶奶。
两人坐在客厅,程奶奶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一切了然。
“夕禾,明知会输,为什么当初还要赌呢?”
程夕禾顿了顿,双手紧攥一团:“我曾以为我会赢。”
人性如此,不亲自撞了南墙,不会回头。
程奶奶叹了口气:“你与我的五年之约,只剩半年,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答案?”
程夕禾看着仍放在茶几上、沈瑾年拿来的剧本,心底狠狠抽痛。
她沉默半晌,缓缓出声:“很快。”
程奶奶离开之后,程夕禾拿起剧本,指腹摩挲着‘导演’之后的那三个字。
沈瑾年。
这是她全部的青春,如今,只差一个完美的句号。
程夕禾拿起手机,打开与沈瑾年的聊天框,发送了一条消息。
“那个女二号……我演。”
发完这句话,她重重的舒了口气。
这样一来,十八岁的生日愿望,虽不完整,却也算是实现了。
一周后,程夕禾进入了沈瑾年的剧组。
她笑着跟每个人打招呼,除了沈瑾年。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程夕禾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会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
而沈瑾年见她刻意保持距离,与和她的交流也是屈指可数。
一晃,三个月过去。
程夕禾的戏份结束,剧组给她准备了一场杀青宴。
吃过杀青饭,她刚要上车离开,沈瑾年拦住了她:“我送你。”
程夕禾怔了怔,终是点头。
车行一路无声,直到程家门前。
沈瑾年侧眸看着程夕禾,目光深邃:“你在躲我。”
程夕禾避开他的视线,语气疏离:“小叔误会了,我只是看你太忙,不敢打扰。”
话落,一阵沉默。
他们之间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但沈瑾年说不清。
半晌,他没再说旁的,只是点点头:“回去吧。”
程夕禾心尖却蓦地狠狠抽痛,仿佛被剜了一个大洞。
她狠狠掐着手心,咬着唇忍下。
想彻底放弃,就是要将这段感情从血肉中剥离,痛苦是应该的。
可看着沈瑾年淡漠的侧颜,程夕禾还是没忍住。
她压下喉间苦涩,颤着声:“小叔!”
沈瑾年侧眸看向她。
程夕禾攥紧手指:“如果……如果我结婚,你会难过吗?”
沈瑾年怔楞一瞬,摇了摇头:“我会祝福你,还会说一声恭喜。”
程夕禾霎时间如坠深渊。
她静默片刻,深吸了口气,才强扯出一抹笑。
这抹笑虽染着苦涩,却发自内心:“小叔,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如你所愿,我放弃了。
程夕禾回到家,程奶奶就坐在客厅中。
她在奶奶身边坐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光力气,疲惫不堪。
“奶奶,我认输了。”
程奶奶像是早就预料到,拿出准备好的资料放在茶几上:“这是家里为你挑选的人,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不会受委屈。”
程夕禾轻轻点头,不知是妥协,还是真的愿意。
她拿起资料翻开第一页,却在看清照片时微微怔住。
那扬着明朗笑容的人,竟是谢隐!
相亲定在了两天后,程夕禾独自一人来到了咖啡厅。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室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手机突然响起,程夕禾接起来,就听见谢隐犹豫的声音:“夕禾,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程夕禾应了声:“什么事?”
谢隐默了默:“我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我不愿意,但不能不去。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话落,程夕禾搅拌咖啡的手一顿:“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谢隐没有丝毫迟疑。
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原来被人时刻惦念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一时间,程夕禾心里有些复杂。
挂断电话片刻后,咖啡厅的门便被推开。
谢隐冷着一张脸走进来,却在位置上看到程夕禾的那一瞬愣在了原地。
“……夕禾?!”
程夕禾站起身,朝他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我是你的相亲对象,程夕禾。”
直到两人重新坐回桌前,谢隐仍是未回过神。
他呆愣地看着程夕禾:“夕禾,你怎么会在这?”
程夕禾笑了下:“不是说了,我是来相亲的。”
谢隐却沉默下来,攥在一起的手指透露着紧张和不安。
“夕禾,我知道你也一定是被迫的,等回去我就跟家里说……”
“我已经放弃他了。”程夕禾打断他的话。
这个‘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谢隐怔住,想问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半晌,还是程夕禾先笑着打破尴尬:“今天我不想喝咖啡,我们换个地方吧。”
谢隐从来不会拒绝程夕禾,点头同意。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程夕禾竟带他来了酒吧。
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即使是下午,这里依旧热闹,欢腾。
几杯威士忌下肚,程夕禾有些喝醉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
她很少喝酒,但八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所有情绪几乎满溢,她需要一个发泄口。
谢隐按住她还要倒酒的手,拧眉劝:“夕禾,你不能再喝了。”
耳边音乐声振聋发聩,程夕禾眼里一片迷离。
她怔怔看着谢隐,几天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场景在脑海里闪来闪去。
程夕禾声音有些飘忽:“谢隐,你喜欢我什么?”
谢隐顿了顿,按着她手的力气松了瞬。
但他望向程夕禾的目光认真且满含深情。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夕禾,我愿意等待,不是为了你能与我在一起,而是找个理由不离开你。”
程夕禾狠狠一怔,脑海像有钟鸣砰响!
因为他说的这句话,竟和自己决定将对沈瑾年的感情放在心里时想的那样,分毫不差!
一瞬间,程夕禾耳边突然回荡起奶奶说的话。
“夕禾,将所有的爱放在一个得不到回报的人身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妈妈之所以现在这么幸福,正是因为她选择了一个爱她的人,而不是选择那个她爱的人。”
这些日子来感受过的苦楚在这一刻冒出了头。
程夕禾眼眶一热,一滴眼泪悄然落下。
见状,谢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你怎么了,是我哪句话说错……”
话没说完,他的脖颈被程夕禾轻轻环住。
她埋首于他的肩窝,声音贴着他的耳廓环绕:“谢隐,谢谢你。”
谢隐不明白程夕禾话的意思,本想回抱的手垂在身侧反复抬起,又反复落下。
两人又在酒吧坐了很久,程夕禾没有再喝,只是望着台上跳舞的人群,听着他们的高喊,任由心里的情绪蔓延流淌……
当晚,谢隐将程夕禾送回程家,将人交给管家,才放心离去。
程家别墅。
回到自己的房间,程夕禾打开柜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这些,全都是沈瑾年送给她的礼物。
程夕禾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箱子渐渐出神。
那条粉色围巾,是她六岁生日那年沈瑾年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礼物。
天鹅项链,是她十一岁时他送的期末考试第一名奖励。
还有裙子、耳环、口红、永生花……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不可代替的回忆。
但回忆,终究只是过去。
程夕禾抱着箱子来到沈家门前,给沈瑾年打了电话。
“小叔,我在你家门口,你出来一下好吗?”
不过一分钟,大门打开。
沈瑾年刚要开口,却先看见程夕禾脚下偌大的箱子。
他不明所以地拧起眉:“这是什么?”
程夕禾将被风吹散的头发捋到而后,嘴角扬起抹干净的笑容:“小叔,我来是想把这些东西还给你。”
沈瑾年眼神闪了闪,眸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知道,她是决定放弃他了。
这本就是沈瑾年想要的结果,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口却有些闷。
见他不说话,程夕禾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最后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做一个体面的大人,好好的告别。
“从前麻烦小叔照顾我,以后,就不必再费心了。也希望你能永远幸福。”
“小叔,再见。”
话落,她便转过身,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
沈瑾年心底倏地有些烦躁,他下意识开口喊她:“夕禾!”
可这次,程夕禾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停下,更没有回头,只是挥了两下手臂。
沈瑾年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她是真的不再需要他了,哪怕是以小叔的身份。
之后,程夕禾再没联系过沈瑾年。
转眼两个月,沈瑾年导演的第一部戏即将上映。
因为有事,他没能出席发布会。
机场大厅。
沈瑾年正在候机,打开直播时,发布会已接近尾声。
屏幕上,程夕禾拿着话筒,笑容轻浅。
“其实今天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宣布,这部戏将是我最后一部戏,我决定息影。”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屏幕外的沈瑾年更是一怔,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
这时,手机里传来现场记者的提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程小姐你决定退出演艺圈?”
程夕禾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更浓。
只见她缓缓抬起右手,无名指上一颗钻石熠熠生辉!
“我要结婚了。”
画面中的程夕禾嘴角扬着淡淡的笑,眼底满是柔情。
而看着她的沈瑾年却是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他的心里浮上一抹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明白那是什么,只觉得堵得慌,像有一块大石头。
沈瑾年现在很想给程夕禾打一个电话,但是耳边已经传来登机的广播,而她还在发布会的现场。
掩去心底的疑问,沈瑾年将手机关机,心事重重地起身走去检票。
北京飞往巴黎整整十个小时,沈瑾年的心却仿佛留在了北京。
他看着高空中的云,怎么都没想明白,程夕禾怎么就要结婚了?和谁?那人靠谱吗?
终于落地,沈瑾年走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电话。
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可那边传来的声音却不是程夕禾,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沈老师,夕禾睡着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这声音实在耳熟的很,沈瑾年皱起眉想了片刻,不确定地问出口:“谢隐?”
谢隐应了声:“是我,没想到沈老师还记得我。”
沈瑾年的眉心一瞬更紧,语气凌厉:“你为什么和夕禾在一起?!”
谢隐极轻地笑了笑:“我是夕禾的未婚夫,当然和她在一起。倒是沈老师这么晚到底找夕禾有什么事?”
闻言,沈瑾年狠狠怔愣住。
程夕禾的未婚夫是谢隐?!
半晌,见沈瑾年迟迟不说话,谢隐说:“既然沈老师没什么事,那我就先挂了,我不想打扰夕禾睡觉。”
话落,电话便被挂断。
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之气,沈瑾年想不通为什么程夕禾会突然要和谢隐订婚,他们才多久没联系?两个月?
倏地,他想起程夕禾杀青那日,他将她送回家,她问他:“如果我结婚,你会不会难过?”
是不是那个时候,程夕禾就已经决定要结婚了?
沈瑾年随即给家里的管家打去电话:“吴叔,隔壁程家的小女儿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吴叔顿了顿:“不是突然啊,程家一直想与谢家联姻,本来程小姐一直不答应,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估计是想通了吧。”
一直想联姻?
沈瑾年在原地怔愣了很久,助理在一旁见时间实在来不及,才匆匆跑上前劝道:“沈哥,巴黎时尚展览会就要开始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瑾年收回思绪,眉眼晦暗地应了声:“知道了。”
巴黎时尚展览会结束已经是凌晨,沈瑾年看了眼时间,心里却在想:现在程夕禾还和谢隐在一起吗?
他们两个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心中越发的烦乱,沈瑾年喊了声助理:“给我订最快回帝都的机票。”
助理方岩愣了愣:“沈哥,您到现在都还没休息过,身体吃不消的。”
沈瑾年捏了捏发痛的太阳穴,眉心皱成一团:“去订,我没事。”
方岩不好再劝说什么,只好乖乖去订了机票。
飞机落地帝都是第二天的上午,沈瑾年下了飞机,却意外看见姜凝站在机场出口。
他走近,拧起眉:“你怎么在这?”
姜凝笑了笑:“听助理说师兄回来,我当然要来接你。小迪很想你,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小迪是姜凝的儿子,今年才三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不料,沈瑾年却拒绝了:“不了,今天我有事,你也赶紧回去吧。”
说完他抬步便要走。
姜凝脸上的笑僵了僵,上前一把拉住沈瑾年的手臂:“师兄,你要去哪?”
沈瑾年抽出自己的手臂:“跟你没关系,以后不要擅自做这种事,我不需要你接。方岩,送姜凝回去。”
方岩拦下还要再上前的姜凝:“姜小姐,沈哥真的有事,您还是先走吧。”
姜凝看着沈瑾年决绝离去的背影,理整家獨費付βγ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她总感觉有什么事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离开机场,沈瑾年直奔老宅去。
没回自己家,沈瑾年却是先敲响了程家的门。
大门打开,是程家的管家。
“沈家三爷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瑾年默了默:“夕禾在吗?”
管家点头:“小姐在家,我去帮您通报一声。”
走进客厅,沈瑾年看着屋子里的装饰,竟有一种很久都没有来过的感觉。
的确也是很久了,大概快半年。
正恍神的时候,楼上传来脚步声。
沈瑾年抬眸去看,只见程夕禾一身浅色长裙走下来。
她看向他的眉眼淡淡,声音也没有一丝起伏:“小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瑾年刚想问关于她结婚的事,可话到了嘴边,他却突然一顿。
他是以什么身份什么心情来询问这件事呢?
她的婚姻自有她家人做主,但是……
沈瑾年抿了抿唇:“听说你要和谢隐结婚?”
闻言,程夕禾怔了一瞬,随即点头:“是,昨晚谢隐不是都告诉小叔了吗?我以为他说的很清楚。”
话音刚落,沈瑾年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程夕禾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直视他的双眼,“小叔不是说,如果我结婚,你就恭喜我,为我开心吗?”
沈瑾年倏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是你自己说你只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你不喜欢谢隐。夕禾,如果单纯只是为了联姻,你大可不必这样……”
话没说完,被程夕禾打断:“小叔误会了!”
沈瑾年怔住。
程夕禾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向后退了一步:“我之前是不喜欢谢隐,但是谢隐对我很好,我已经对他动心了。我选择和他结婚不完全是因为两家联姻,小叔不必替我担心了。”
“如果小叔没有别的事,就离开吧。被狗仔拍到你来我家,你的粉丝,还有姜凝都会误会,我不想公开解释。”
沈瑾年眉心深深皱在一起:“什么意思?和姜凝又有什么关系?”
程夕禾扯了扯嘴角:“小叔和姜凝什么关系,小叔比我更清楚,以后我和小叔都会有自己的家庭,还是少来往吧。王叔,送客。”
说完,她便转身走上二楼,只留给沈瑾年一个背影。
管家王叔走到沈瑾年身边:“三爷,小姐想来是心情不太好,您别跟她计较。”
沈瑾年从鼻腔里舒出一口气:“不会。”
他是她小叔,所以关心她是应该的,询问也是因为这样。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会让别人误会的。
沈瑾年正要离开程家,院外大门却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正是谢隐。
两人看见对方,同时脚步一顿。
四目相对,空气中暗潮汹涌。
到底还是沈瑾年气势更强,谢隐率先败下阵。
他嘴角微上扬:“沈老师昨天还在巴黎,今天就回来了,是什么让您心急如焚?”
沈瑾年脸色不变:“夕禾是我看着长大的,知道她要结婚,我自然得问清楚,不想让她受了委屈,也得看看这个未婚夫是不是真的配的上她。”
谢隐笑了声:“沈老师说笑,我怎么会让夕禾受委屈。这些年真让她受委屈的人,沈老师不会不知道是谁。”
沈瑾年闻言眸色一沉,手缓缓攥紧。
谢隐还是那副疏离礼貌的笑颜:“沈老师说着不想让夕禾受委屈,但是这些年夕禾似乎过得也不是很开心,是什么原因?”
“我和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沈瑾年语气凌厉。
谢隐点头:“以前的事我的确是管不了,但从今往后,夕禾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对不会再让她感觉到一丝痛苦。”
谢隐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意有所指。
沈瑾年听的不舒服,可一时间也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理由。
两人僵持片刻,谢隐没了耐心跟他继续周旋,便说:“我还要去找夕禾,就不陪沈老师闲聊了,有机会希望我们可以合作。”
最后一句话是客套,谢隐比谁都明白像他这种刚出道没多久的演员,沈瑾年看不上。
正要与沈瑾年擦肩而过,谢隐却被他叫住:“等等。”
脚步停住,谢隐转过头去看他:“沈老师还有什么事?”
只见沈瑾年眸底一闪而过什么。
他声音低沉冷冽:“你不是希望可以和我合作?”
谢隐愣住,脸上划过一抹错愕:“沈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沈瑾年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他:“也不用等有机会,我的下一部作品,可以让你来演男一号。”
闻言,谢隐浑身一震,大脑瞬间空白。
缓了好久,他才怔怔开口:“为什么?”
沈瑾年敛了神色:“为什么?如果你没有能力,我不会要你。而且,既然你要和夕禾结婚,以后也要叫我一声小叔,我帮帮你不是应该的?”
谢隐看着他,心底却没有底。
他总感觉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可是他现在就像是站在沙漠里的人,面前有一杯水,他明知那可能是海市蜃楼,或者是陷阱,但他还是想要赌一把,去喝那杯水。
犹豫半晌,谢隐缓缓开口:“我考虑……”
未说完的话被沈瑾年打断:“谢家名门望族,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家产也够你活到八十岁,但你偏偏进入娱乐圈,难道不是为了完成演艺的梦想?”
沈瑾年不愧是在娱乐圈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人,看人看得极准,每一个字都戳中了谢隐的心。
的确,身为帝都谢家唯一的儿子,谢家将来所有的财产都会归于他,他大可不必再娱乐圈这种地方打拼。
若不是因为他心中演员的梦想,他不会进入娱乐圈。
目前以他的咖位,能拿到好的资源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不是不能自己花钱去抢夺,只是他不想。
如果真的能出演沈瑾年的电影,那么他跟平步青云没有什么区别了。
见谢隐久久不说话,沈瑾年没了耐心:“既然你不想……”
“我愿意!”谢隐没再犹豫,直接开口答应。
就算这杯水是海市蜃楼,他也不会放手。
程夕禾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沈瑾年和谢隐相对而站地谈话。
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心底不明白,他们俩能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沈瑾年终于离开程家,然而谢隐也跟着一起离开,没有进门。
程夕禾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才收回视线。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那一枚硕大的钻戒象征着谢隐的诚心。
她的确是已经打算来慢慢接受谢隐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爱上谢隐。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但毕竟程夕禾和沈瑾年相识了那么多年。
时间的问题,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回到房间,程夕禾躺在床上,眼前浮现出刚才沈瑾年的一言一行。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问自己结婚的事,但是他看起来依旧是在以小叔的身份来询问。
果然,沈瑾年对她到底是没有感情的。
再次确认已经明了的事情,程夕禾的心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大概更多的还是遗憾和不甘心。
自己的青春和这么多年的爱意全部都付诸东海,谁会甘心接受呢?
但终究还是要接受的。
她会和谢隐结婚,以后的日子将再也没有沈瑾年。
本该如此,本就该是这样的。
程夕禾轻轻合上眼,逼迫着自己不再去想。
晚上,程夕禾接到了谢隐的电话。
“夕禾,今天我在你家遇见了沈老师。”
程夕禾应了声:“我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我看见你和他一起走了。”
那边的谢隐顿了顿,没有隐瞒:“他邀请我出演他下一部作品的男一号,夕禾,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不想靠家里,所以……”
“我明白。”程夕禾笑了笑,声音温柔,“小叔很优秀,你跟着他一定会得到很好的成绩。就是现在我已经退圈,不能帮你什么,有小叔帮你也很好。”
谢隐像是松了口气:“沈老师肯帮我,也是因为你。但是我就是怕你误会我在利用你,想着一定要和你说清楚。”
程夕禾唇边笑意加深:“说什么利用不利用,要是你这样说,那岂不是我在娱乐圈的这些年都在利用沈瑾年?别想太多,我不会误会,你专心演戏我很开心。”
谢隐声音中终于含了些笑意:“谢谢你,夕禾,谢谢你理解我。”
程夕禾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娱乐圈不好混,一步走错,可能就会被雪藏一生。
运气不好一直接不到好戏,也可能是白白度过一生。
只是程夕禾不明白,沈瑾年明明不喜欢谢隐,为什么突然就要帮他?
和他相识这么多年,程夕禾却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沈瑾年了。
刚挂断谢隐的电话,沈瑾年竟紧跟着来电。
程夕禾接起,眉心微微蹙起:“小叔,有什么事吗?”
沈瑾年听出她稍稍不悦的语气,心里一沉,但声音一如往常:“下楼,我在外面等你。”
“现在?”程夕禾一怔,“这么晚,小叔要带我去哪儿?”
她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戒备,沈瑾年莫名就觉得心冷。
想起从前程夕禾贪玩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喊他带她出去,她那时候说他是她最信任的人。
如今不过才过了几年,两人之间竟变成这样。
他敛下眼睫:“别误会,今晚沈家家宴,老头子说很想你,想见见你,我才来接你。”
沈瑾年嘴里的老头子是现在沈家的家主,程夕禾要叫一声沈爷爷。
“原来是这样,那小叔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下去。”程夕禾心中疑虑被打消。
“好。”
通话结束,沈瑾年走下车,靠在路灯下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在暗黄的灯光下,遮住了他的视线。
老头子说想见程夕禾是真的,但大可以找人询问一声,然后派司机来接。
可鬼使神差的沈瑾年就站起身,自告奋勇地说去接她。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也没能纾解沈瑾年心中郁结半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程夕禾要结婚之后,他心里总是堵着的。
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始终环绕着他。
但是他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他觉得不可能,并且坚信。
半晌,程夕禾从程家大门走出。
两人相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去往餐厅的路上,也是始终无言。
沈家老爷子见到程夕禾开心地不得了,这些年程夕禾和沈瑾年都很忙,,终于等到两人都空闲,老人家自然开心。
沈瑾年坐在两人对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勾出点笑容来。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程夕禾将要结婚的事。
“一晃眼夕禾这丫头也长大了,竟然都要结婚了。”沈家老爷子转而看向沈瑾年,“倒是你这个小叔,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这白头发都是被他气出来的。”
沈瑾年不背这个锅:“您别用这套来逼婚,您这白头发是自然白。”
老爷子顿时就拍了下桌子:“你还气我?!”
沈瑾年立刻就笑着求饶:“得,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这时,程夕禾却挽住老爷子的胳膊,笑着说:“沈爷爷,您也别太操心,据我所知,小叔现在有心仪的对象。”
老爷子挑起眉:“是吗?是哪家的姑娘啊。”
眼看着程夕禾粉唇轻启,真要说出个什么名字,沈瑾年开口拦住她的话头:“夕禾,别乱说。”
程夕禾却毫无惧色地看向他:“小叔,我还没说,你就说我乱说,难道你知道我想说的人是谁?”
沈瑾年敛了神色:“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心仪的对象,你说出谁都是在乱说。”
不等回答,他拖开椅子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沈瑾年就转身离开。
沈瑾年在家宴上喝了些酒,不多。
他的酒量,这些酒本不会上头,可莫名地就是有些头晕。
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赶走不少醉意,但心里还是有些堵。
几个月前,程夕禾还站在摩天轮前跟他表白,一转眼竟然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走出卫生间,竟看到程夕禾就站在一边,指间还夹着一点猩红。
沈瑾年当即就沉了脸,上前一把拿下那烟,语气凌厉:“谁教会你抽烟的?”
程夕禾也没再抢,眼看着他把烟蒂按灭丢进垃圾桶,才出声回答:“没有人教,自己学的。”
沈瑾年的心头蓦地浮出一抹烦躁,他移开视线,用一贯阴郁的语调说:“以后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本以为她会说些别的。
不料,程夕禾却是轻笑了一声,真像当初那小姑娘般回:“小叔说的对,我都听小叔的。”
哪怕她随便回一句什么敷衍的话,沈瑾年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偏偏她这样听话地应声,就让他觉得,她的确是在认认真真地敷衍他的告诫。
就像小时候家长叮嘱孩子们不要吃街边的小吃,孩子们答应地极其严肃,但一转头还是会奔向小吃摊。
程夕禾现在就和那些小孩一样,把他当作真的长辈,认真而严肃地敷衍。
仿佛是在告诉他,她现在对他已经别无其他感情。
他们之间,就是纯粹的,一声小叔的关系。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沈瑾年的心没来由的一慌。
按理说她该高兴地,毕竟他终于打消了程夕禾对自己的心思。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沈瑾年压下心底的异样,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以后打算干什么?”
程夕禾却是不答反问:“我想做什么,小叔就还会像从前那样帮助我吗?或者,像帮助谢隐那样?”
提及谢隐,沈瑾年的眸色黯了黯:“我会帮谢隐,也是因为你。”
程夕禾笑起来,眼底却晦暗:“那我还真是得感谢小叔,从前帮我,现在帮我的未婚夫,要是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小叔是慈善家。”
沈瑾年没说话。
沉默片刻,程夕禾也没有继续琢磨他的心思,抬步转身:“小叔,回去吧。”
看着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的背影,沈瑾年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明明已经听了近二十年的小叔,偏偏刚才那一声,狠狠刺痛他。
程夕禾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护。
但这并不是沈瑾年想要的。
他曾经是真的很想保护好程夕禾,至少要在那个混乱复杂的娱乐圈为她辟出一片可以保留她天真烂漫笑容的净地。
但最后,伤害她最深的人,也是他。
家宴结束,一群人走出餐厅。
沈老爷子对程夕禾说:“夕禾,你和瑾年坐一个车吧。”
沈瑾年已经打开车门,却听她说:“不用了沈爷爷,我未婚夫要来接我。”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谢隐的声音:“夕禾!”
谢隐走过来,对沈老爷子微微颔首:“沈爷爷好,我是夕禾的未婚夫谢隐,我来接她回家。”
沈老爷子笑着点头:“行啊,这么把夕禾放在心上,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夕禾。”
谢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是,我是真的喜欢她。”
说着,他看了眼程夕禾,嘴角露出笑容。
沈瑾年却只觉得那笑容刺眼。
程夕禾和众人告别,坐上了谢隐的车。
而直到车子绝尘而去,她都没再看沈瑾年一眼。
独剩下站在原地的沈瑾年缓缓地放下了刚要抬起的手,嗓间中的那句“再见”也随着滚滚尘灰沉寂下去。
这丫头……真是恨透了他吧。
沈瑾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缓缓抬眸看向漆黑的夜空。
城市里的天太黑了,黑得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沈瑾年在娱乐圈的前几年算是如履薄冰,行事小心,不敢有一点污点,基本是滴酒不沾。
后来打拼出来点地位,对酒精这东西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可今天,他喝了不少,尤其是从卫生间回来之后。
而沈瑾年宿醉之后一定会头痛。
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再准确一些,是凌晨三点二十七。
胃里传来一阵阵难忍的剧痛,翻腾倒海的,里面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大战。
沈瑾年几乎是从沙发上滚下来的,他踉踉跄跄地站起,直奔向卫生间,扶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有严重的胃病,和喝酒没关系,是从前拍戏时饮食不规律留下的毛病。
沈瑾年经常忘记吃饭,被程夕禾知道,她便日日都要给他送饭,盯着他吃饭才肯放他离开。
三年前那场庆功会他喝了酒,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头疼欲裂。
第二天早上,程夕禾帮他买了胃药,煮好了醒酒汤。
和他记忆中的解酒汤不一样,她熬的汤有股清甜的味道。
偷摸去看她熬汤的砂锅,才知道里面多放了几片苹果。
若是平常,沈瑾年只当她是单纯地关心自己。
可偏偏前一晚程夕禾偷亲了他。
沈瑾年心中复杂不明,当下只有慌乱和错愕。
且不说这段感情是什么样的,光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身份,程夕禾就不该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
而他身为她的小叔,是她的长辈,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阻止。
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他便选择了逃避。
吐完了,沈瑾年倚着浴缸席地而坐,双眼布满红血丝,看起来十分怖人。
坐了一会儿,他重新站起身,缓慢地挪进了卧室,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胃药,没力气倒水,就干咽下去。
发涩的药片刮过喉咙,像是刀片,不然怎么一阵腥甜?
沈瑾年躺在冰冷的床上,被褥上被寒风吹得冰冷蚀骨,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他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许久,他低喃道:“也好……”
程夕禾和别人在一起、结婚生子,也好。
除了他,谁都能给她一段光明正大的恋爱。
没有见过深渊的人不知道生活在阳光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所幸他知道,也就不必她去涉险。
沈瑾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尾音蜿蜒,也诉不尽内心悲凉与创痛。
这些年他一直逃避的问题,其实早在他犹豫过一瞬的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只是他没有直面,更不敢直面。
如今,也不用再纠结。
家宴之后,沈瑾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程夕禾。
倒是和谢隐常常见面。
合同已经签好,如今只等着敲定剧本,谢隐便可以进组。
在讨论剧本的一次,沈瑾年佯作顺口提起:“夕禾最近怎么样?”
提起程夕禾,谢隐便露出笑容:“夕禾最近准备到剧院去做舞蹈演员,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最开始她的梦想就是跳舞。”
然而闻言,沈瑾年却是狠狠一愣。
程夕禾最初的梦想是跳舞,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后来就变成了要做一个演员。
那时的沈瑾年还问过她,为什么突然就想做演员,她却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
现在想来,程夕禾会改变自己的梦想,是为了他。
静默须臾,沈瑾年掩去眼底情绪:“这样也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就来找我。”
没有他,程夕禾也算是终于回到自己本该有的人生轨迹上了吧。
谢隐连连答应。
看着谢隐眼中的光,沈瑾年在心里想,这才是应该和程夕禾在一起的人。
年龄相当,朝气蓬勃,像是初升的太阳。
而他,并没有这些东西。
一晃又是一周。
沈瑾年新作品的剧本敲定,他便请几个副导演和演员们在茗香楼吃饭。
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打开衣柜,沈瑾年蓦地看见其中一套深蓝色西服。
那是三年前庆功会时程夕禾送给他的,他就在庆功会上了穿了那一次,后来便被他放了起来,再没穿过。
一看见这套西服,沈瑾年就会想起那晚的那个吻。
手顿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拿起了旁边的一套黑色西服。
到了茗香居,其他人都到场了,但是谢隐没来。
沈瑾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谢隐哪去了?”
主演的女演员说:“谢隐说今晚有事,不能来了,之后会跟您赔礼。”
沈瑾年眼底划过一抹疑惑,面上倒是波澜不惊:“赔礼也不必,今天请大家吃饭,还是想请大家之后为这部戏能够尽心尽力。你们也知道,我要求比较高,提前跟你们说好。”
副导演笑起来:“这娱乐圈谁不知道沈导一出手那必是精品啊,能和您合作都是我们的荣幸。对了,沈导的处女作好像十天就破亿了吧,这放在娱乐圈都是少见的。”
另一个演员附和:“沈导的处女作我可是看了好几遍,别的不说,程夕禾演的是真不错,还有姜凝前辈,她退出娱乐圈这么多年,演技倒是没退步多少啊。”
沈瑾年只是听听,笑而不语。
听着别人夸赞程夕禾,他心底涌上点骄傲。
有点像小时候开家长会,班主任在讲台上重点表扬自己家孩子的场面。
但沈瑾年的心境也不完全是作为一个家长,还有些别的心思。
饭吃到一半,副导演出门去上卫生间。
刚回来就听他说:“你们猜我碰见谁了?”
演员们捧场:“谁啊?”
副导演笑了笑:“百戏门剧院的负责人,听说他正和谁吃饭,好像是个女的。”
沈瑾年倏地就想起来前段时间听谢隐说程夕禾准备要去剧院做舞蹈演员,该不会这么巧吧?
又喝了一盏茶,到底是放心不下。
他起身对众人说:“我出去一下,你们慢用。”
寻着走廊一路走过去,包厢里时不时传出的声音沈瑾年一个都没放过。
终于在走廊尽头听见熟悉的声音。
“周老师,我真的很需要这个舞台。”
“程小姐啊,我们剧院没有这种先例,你这样我也很难办。”
程夕禾默了默:“我本身就是学舞蹈出身的,为什么不行?就因为我做过演员,可做过演员又怎么了?”
负责人的语调变了些:“程小姐,其实您执意要来,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条件……”
话还没说完,门被敲响..
负责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冲着门外喊:“谁啊?”
门应声而开,只见沈瑾年盯着一张滴水不漏的笑脸走进来,但看着负责人的眼神却是冰冷的:“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看见沈瑾年,负责人脸色都变了:“沈,沈导……”
最近的确有很多传言,说程夕禾和沈瑾年关系不和,才导致程夕禾退出娱乐圈。
本来这负责人是不信的,但是却得到程夕禾的邀约。
她不去找沈瑾年帮忙,那铁定就是闹掰了,所以负责人就动了点鬼心思。
没想到这鬼心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抓个正着。
负责人额上冒出冷汗:“沈导,您怎么来了?”
沈瑾年走上前将程夕禾挡在身后:“家里的小姑娘想自己闯荡,我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到底还是不放心。刚才不巧听到您说……说演员不能进百戏门?我怎么就从来没听过这条件呢。”
他语气阴森森的,负责人听了双腿都忍不住打颤:“可,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沈瑾年瞬间就收敛了笑容,声音更冰冷:“那以后就记清楚点,还有,不是什么人都是你可以招惹的。”
说完,他一把握住程夕禾的手腕,将她拉起带走。
刚走出包厢,程夕禾就甩开了沈瑾年的手。
沈瑾年皱起眉教训:“耍脾气?我不是说了有需要来找我,你自己逞什么强?”
程夕禾避开他的视线,故意将头扭到一边:“我没什么需要小叔帮忙的,小叔不用这么费心照顾我。”
见她这个态度,沈瑾年气极反笑:“你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可以独自闯出一片天地了?”
程夕禾面无惧色:“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当年不也是自己闯荡出来的?再说,我只是想去剧院跳舞而已,能有什么事。”
沈瑾年简直要被她气死:“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要是不在,那狗东西想对你做什么?”
程夕禾沉默着不说话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娱乐圈的潜规则她不是没见过,和她当年一起出道的新人,又有几个是真的干净的?只有她,靠着沈瑾年这座大山,没让那滩污水染了自己。
其实是庆幸沈瑾年来了的,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但刚才那一瞬间,沈瑾年就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呼喊从天而降一般。
不过,程夕禾面上还是嘴硬:“我又不是随意叫人欺负的,他想做我就一定答应吗?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自己离开?”
沈瑾年目光深邃地看了她片刻,而后点点头:“好,程夕禾,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现在就回去,我看你怎么自己离开。”
嘴硬的程夕禾不动了。
她是傻子才会现在再回去。
沈瑾年在窗外吹了会冷风才消了气,他给副导演打了个电话说暂时有事要离开,便转身看向程夕禾:“走,我送你回家。”
程夕禾想都不想就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不麻烦小叔。”
她一口一个小叔的倔驴态度再次点燃了沈瑾年的脾气。
“我最近真是太纵容了你程夕禾。”话落,沈瑾年拽着程夕禾便往外走,興興付費獨家一直走到车前,开门将她丢了进去。
没错,是丢,毫不怜香惜玉地丢。
这也就是车背够软,要是再硬一点,铁定要把程夕禾的背脊都撞裂。
沈瑾年上了车后就将车门锁上,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她。
程夕禾双臂抱在胸前,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小叔在娱乐圈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真是完全不能接受别人拒绝你,是吧?”
沈瑾年专心开车,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现在生气的人变成了程夕禾,她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的烦躁没有消散半分。
到了程家门外,车子停下。
程夕禾直接去拽车门,但还是锁着的。
她不想理会沈瑾年,就那样僵持着不说话,等着他开。
但沈瑾年似乎就是在等她开口说话,不说就一直不开。
一时间,两个人僵持不下,空气仿佛都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车里的氧气似乎不够,程夕禾觉得一阵胸闷。
再也忍不住,转过头气冲冲地说:“开门。”
沈瑾年却是忍不住笑起来:“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程夕禾冷哼一声:“以前怎么不见小叔这么愿意跟我说话,不是经常唯恐避之不及吗?”
提起旧事,沈瑾年脸上的笑淡了点。
他沉默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说,将车门解了锁。
程夕禾也没再停留,开门便要走。
这时,沈瑾年的手机突然响了声,他拿起一看,当下皱了眉:“等等!”
程夕禾没好气:“干什么?”
转过头来却见沈瑾年神色认真,便也收起了小性子:“怎么了?”
只听沈瑾年问:“谢隐今晚去哪了,你知道吗?”
程夕禾怔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今天约了剧组的人吃饭,他也没来。”沈瑾年神色凝重地将手机递给她,“结果他在这里给我惹事。”
程夕禾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只见手机屏幕上一行硕大的字。
“惊!当红小生谢隐与美女共进晚餐,疑似女友!”
程夕禾在发布会那天宣布自己将要结婚的消息,却并没有说结婚对象是谢隐。
毕竟谢隐目前还在上升期,他的公司不允许曝光。
没想到,就突然出现个绯闻。
然而程夕禾在看到这条新闻时,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谢隐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她,而是担心沈瑾年的作品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她立刻拿出手机:“我给他打电话。”
然而电话接通,那边却是关机。
“关机了。”程夕禾皱起眉,满眼担忧。
而她的这种情绪落在沈瑾年眼里,赫然就成了她对谢隐的关心。
心底倏地升起股烦躁。
他移开视线,竭力地压下喉间一抹涩痛:“估计是刚出事,经纪人让他关机的,你也别着急。”
程夕禾没注意他语气中的不对劲,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谢隐的手机。
始终接不通。
沈瑾年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夕禾,我要提醒你,无风不起浪。就算谢隐是程家给你挑的人,只要他对你不忠,你就不能嫁给他。”
闻言,程夕禾愣了愣,望向他的眼眸满是不解。
她以为他也在因为作品的事情忧心,下意识想要安慰他:“说不定这只是个误会,谢隐他……”
“行了。”沈瑾年打断他,没把剩下的话听完,“你回去吧,谢隐的事我会去解决。”
说完,没等程夕禾回答,他便开着车离开。
等再也看不到车子,程夕禾才后知后觉的生气起来。
她一直都在替沈瑾年担心,他又是个什么态度?!
她就不该关心他!
程夕禾在门口跺了两下脚,才走进家门。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程夕禾越想越气,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手机倏地响起。
是谢隐。
程夕禾顿了顿,立刻接起:“谢隐?”
谢隐应了声,语气焦急:“夕禾,你听我说,那个新闻是假的,我没有和别人约会。”
猜到他是来解释的,程夕禾反而安慰他:“我知道,你不用急,慢慢说。”
谢隐这才松了口气,悬了整个晚上的心终于落地。
好在她还愿意听他解释,没有直接挂断。
“那女生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前辈,她找我就是为了问之前我写歌的事情,聊得太晚她就说要请我吃饭,没办法拒绝我就去了,但没想到就这样让人拍下来。”
“照片传到网上之后经纪人就让我把手机关机了,没找到机会跟你解释,我实在是太害怕你生气了。”
听着他说完,程夕禾不是不信,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但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最后只是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没有生你的气,倒是……倒是这件事能不能解释清楚?我害怕会影响到沈瑾年之后的作品……”
然而那边却久久没来传来声音。
程夕禾蹙起眉,试探着喊了句:“谢隐?”
谢隐像是在出神,终于回过神一般:“啊,我在。夕禾你放心,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是你也知道,肯定还是会有人不信的。”
不知道是不是程夕禾的错觉,她总觉得谢隐的声音比刚才的要沉许多。
但到底还是没有多想,程夕禾嗯了声:“能解释清楚就好了,不然这件事影响太大,对你和沈瑾年都不好。”
谢隐又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担心的是我,还是沈瑾年?”
这句话他说的声音极低,程夕禾没能听清,便问:“什么?”
谢隐却没有再重复一遍:“没事,你早点睡。”
便挂断了电话。
程夕禾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不由得怔神。
今天晚上这一个两个都怎么了?
索性不再想,关了手机睡觉。
第二天,程夕禾洗漱好走下楼时,却见谢隐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客厅里。
她有些惊讶:“谢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谢隐抬起头看她,眼下一片乌青,明显是一夜未眠。
“夕禾……”他声音微哑,“我总想着该和你亲自道歉,我和别的女生单独见面吃饭没有告诉你,真的是我不对。”
程夕禾脚步一顿。
昨天晚上那模糊的感觉终于清晰起来。
哪里不对劲?
谢隐之前去相亲都会提前告诉她,可是昨晚一直到照片被曝光,程夕禾也只是收到了一条他发来的“今晚我有点事忙,不能去接你了。”
是她太敏感,还是真的有哪里不对劲?
程夕禾怔了怔,嘴边露出一抹淡笑:“没关系,我相信你。而且也只是谈工作,是正事,我可以理解的。”
闻言,谢隐的眸底却似乎划过一抹什么情绪。
转瞬即逝,程夕禾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走到谢隐身边坐下:“既然刚出现这样的事,你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到我这里来,没事吗?”
经纪人当然不同意,但是谢隐执意要来,谁也拦不住。
看着面前的程夕禾,谢隐心中一动,便伸手覆上了她的手:“夕禾,是我太想你,就想着来见你一面。”
感受到他的体温,程夕禾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还不习惯和谢隐的接触。
谢隐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是他装作没有察觉到,继续说。
“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忙,沈老师的戏定在七月份,因为是武打片,沈老师要求又很严格,所以在开拍之前我们要去接受专业指导。”
程夕禾对沈瑾年的严格要求比谁都清楚:“去哪里学习?”
谢隐想了下:“苍山。”
这个地方程夕禾有些印象,曾经她也被沈瑾年送到那里去学过一段时间的动作:“那里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你也能学习到很多东西。”
谢隐手上力气加重了些:“可是我们会很久见不到,还有我们的订婚宴……估计要推后了。”
程夕禾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没关系,你的事业为重,我没关系的。等你的这部戏结束,我们再订婚。”
话落,谢隐默默攥紧了手。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探究,但是嘴边的话还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谢隐没有待太久,很快就离开。
他走没一会儿,沈瑾年就来了。
沈瑾年身上还穿着昨晚的那套衣服,似乎夜不归宿。
走进客厅,他开口便说:“谢隐找过你了。”
很肯定的语气,就像是他在她家里安了个监控器一样。
程夕禾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才说:“嗯,他工作室应该已经发出澄清声明了。”
沈瑾年在沙发上坐下,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地也倒了杯水喝起来:“他怎么跟你说的?”
程夕禾虽然不太想跟他说话,但还是把谢隐跟她说的那些话如实重复给了沈瑾年。
不料沈瑾年听完却是冷笑了一声。
再笨的人听到这一声笑也能察觉到不对,程夕禾动作顿了顿:“怎么了?”
沈瑾年背靠着沙发,目光锐利凌厉:“我就知道他不会和你说实话。我昨晚找人调查了一下他,和他单独吃饭的那个女人,曾经和谢隐谈过恋爱。”
程夕禾怔在原地。
在谢隐和沈瑾年之间,她还是下意识相信沈瑾年,虽然她自己并没察觉到。
所以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谢隐为什么要瞒着她?
沈瑾年狠厉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程夕禾明白,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相信谢隐了。
转念一想,她犹豫着开口:“或许就是因为是前女友,所以才怕我误会,没有说?”
“不让你误会的最好办法就是坦白没有隐瞒,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你懂吗?今天我能查出来他们俩的关系,别人也能查出来。”沈瑾年冷冷道。
程夕禾缓缓垂下眼眸。
她清楚地感知到,在知道谢隐是和前女友约会之后,她的心底其实没有半点不开心,像是一滩静谧的潭水,连点涟漪都没有。
远不及当时知道姜凝是沈瑾年前女友时那般震惊心痛。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沈瑾年,而后又缓缓收回视线。
她好像……并没有完全放下他。
半晌,沈瑾年淡淡开口问:“谢隐隐瞒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程夕禾两只手攥在一起。
她不在乎啊,可是她不能让沈瑾年看出自己的不在乎。
“我会和他好好谈的,小叔那么忙,还是别操心我和他的事了。”
听她淡漠疏离的语气,沈瑾年隐忍了整晚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一把攥住程夕禾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拽到身前。
“程夕禾,你就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沈瑾年双眉微拧,眸底透着冷意。
程夕禾一怔,眼中似闪过什么,语气却更凉:“哪样?”
她的问题没有毛病,但是他回答不上来。
是啊,哪样?
故意与他划清界限,张口闭口一句淡漠疏离的小叔,嫌他管她的事,什么都说不用他操心。
其实是正常的吧,她有未婚夫,很快要结婚。
而他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虽然看着她长大,也保护了她那么久,但于情于理他们之后都不该有什么纠缠了。
半晌,沈瑾年松开程夕禾,缓缓起身:“……我走了。”
停在嘴边的是一声叹息,是无奈,是无措。
程夕禾还坐在沙发上,就那样无声地看着沈瑾年离去的背影,觉得手腕上刚才被他握住的那一片还热得发烫。
他们之间原本应该只有一种关系的,现在,也只剩一种关系。
本该如此。
沈瑾年心烦意乱,开车去了公司。
迎面却撞上姜凝。
机场那匆匆一面之后,两人竟也有好久没见。
主要是沈瑾年很忙,而姜凝也接了新的戏。
“师兄,”姜凝拦住沈瑾年,“好久没见了。”
沈瑾年淡淡应声:“嗯,最近忙。”
见他态度如此冷漠,姜凝喉间一梗,脸上的笑僵了半分:“师兄,小迪……小迪前两日一直吵着说要见你,你不想他吗?”
想起那个可爱的孩子,沈瑾年皱着的眉心松了些,神情也缓和不少。
“我过两天就去看他。”
姜凝这才重展笑颜:“好。”
回到公司办公室,助理方岩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沈哥,谢隐工作室那边已经澄清,但是保不准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还要继续用他吗?”
演员的好坏有时候的确会决定一部作品,如果谢隐之后再搞出什么事情,一切都很难预料。
沈瑾年沉思了很久,食指在办公桌上敲了好一阵儿。
眼前闪过程夕禾的面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暂时先用着吧。”
若是换作别人,他肯定不会犹豫一秒,就将人换掉,可偏偏他是程夕禾的未婚夫。
而发生这种事,程夕禾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没有半点想要解除婚约的意思。
方岩怔了怔,不明白沈瑾年对谢隐的包容度怎么这么高,但是既然他已决定,方岩便照着他的意思做。
刚要走出办公室,沈瑾年喊住方岩:“等等。”
方岩转过身:“沈哥,还有什么事?”
沈瑾年捏了捏太阳穴,缓缓沉声:“我要见谢隐一面。”
“好。”
晚上,沈瑾年来到定好的餐厅包厢,谢隐已经坐在里面等了片刻。
见他来,谢隐起身:“沈老师。”
沈瑾年未瞧他,直接坐下:“坐吧,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不用太拘束。”
谢隐应了声跟着坐好,但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不免有些忐忑。
片刻,侍应生送进来一壶茶水离开。
沈瑾年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尝尝,今年新摘的上好普洱。”
茶香四溢,谢隐点头:“果然沈老师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其实这算是一句客套话,他没想着沈瑾年会接。
但是沈瑾年却是认同了句:“的确,我手里的东西,我手下的人,都是极好的。”
谢隐手中动作一顿,不明所以。
紧接着又听沈瑾年说:“既然是极好的,我自然希望他们能遇到可以赏识珍惜他们的人,你说呢,谢隐?”
谢隐放下茶杯,隐约听出他话中深意。
他再次站起身,微微颔首:“沈老师,您放心,不管是这部戏还是夕禾,我都会好好珍惜,绝对不会辜负。”
话刚落,沈瑾年却是将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滚烫的茶水撒了满桌,在空气中形成缭绕的白雾。
沈瑾年凌厉的目光一转,声音如同结冰:“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想要珍惜了呢?”
谢隐被吓得浑身一震,额边流下一滴汗水。
沈瑾年话还没完:“先是搞出绯闻惹人生议,后又对夕禾百般隐瞒,谢隐,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你,还不是看在夕禾的面子上?!”
谢隐呼吸一滞。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被家里宠爱的小少爷,哪有人会让他不开心?
可是自从决定不靠家里进入娱乐园打拼,这样被人压着的日子并不少。
况且,眼前的这个人是程夕禾的小叔,沈瑾年。
听到那句“万般隐瞒”,谢隐心里一紧。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沈瑾年:“沈老师,你知道了。”
沈瑾年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毕竟他在娱乐圈的地位没有几人可以相媲美,凭他的能力又有什么是他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呢。
谢隐主动坦白:“我和那位女生的确曾经交往过,但是相处不久,现在我们只是朋友。”
沈瑾年眉峰凌然:“那为什么要隐瞒夕禾?难道不是你心中有愧吗?”
“当然不是!”谢隐抿了抿唇,“我是想告诉夕禾的,但是她一直说相信我,我觉得也就没有必要了。”
闻言,沈瑾年的眸色一黯。
程夕禾相信他,有多相信?
想起那晚两人在程家门前的对话,沈瑾年心中顿时有点堵塞。
是,她毫无保留地相信他,那自己今天来见谢隐,是不是反而多此一举了?
一室寂静。
沉默半晌后,沈瑾年让谢隐坐下:“我不管她相不相信你,你以后若是再搞出这种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沈瑾年便起身要走。
刚打开门,谢隐却突然出声:“沈老师,你为夕禾这样着想,仅仅是因为你是他的小叔吗?”
沈瑾年侧眸。
两人四目相对,将对方眼中暗藏的情绪瞧得一清二楚。
沈瑾年眼神阴冷:“你想说什么?”
谢隐竟一改方才小心谨慎的模样,像是一个发现自己玫瑰园里出现入侵者的人:“我只是想提醒沈老师,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夕禾的关系,不要再给夕禾难堪了。”
他的话如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直接狠狠扎进沈瑾年的心脏。
胸腔中被点燃一把火,他冲上前一把攥住谢隐的衣领:“这话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谢隐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你身后有什么势力,如果你敢伤害夕禾,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谢隐的语气务必坚定:“沈老师放心,不会发生这种事。等这部戏结束,我就会和夕禾订婚,到时候我也会公开我们的关系,绝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沈瑾年冷冷地松开他:“最好。”
离开餐厅,沈瑾年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动身离开。
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刚才谢隐说的那句话。
这部戏结束,他们就会订婚,他也会公开和程夕禾的关系。
这些……正是他沈瑾年无法给程夕禾的。
沈瑾年神色有些痛苦,他再也不能忽视自己心底的嫉妒和不甘。
从三年前的那一个吻开始,他和程夕禾之前的关系就已经改变。
他对待她不再是用长辈对小辈的感情,她的每一次靠近和试探,他都有过心动。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也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一个称呼,断掉了他和程夕禾之间的所有可能性。
一直以来,沈瑾年最不敢面对的问题终于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是不喜欢她,更不是不爱她,他只是无法保护好她。
纵然他沈瑾年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人物,却也不敢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冒险。
人言可畏,一旦所有人知道他们彼此相爱,谩骂将铺天盖地而来。
人人都会说他们有违常理,尽管他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尽管他们的爱不是错误。
可沈瑾年害怕让程夕禾被所有人异样的眼光注视,害怕他们用最难听的言论来攻击她。
他不敢赌,他唯一能保护她的方法,就是远离她,将这段感情扼杀。
现在,沈瑾年成功了,他心爱的小姑娘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走进婚姻殿堂。
可他却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泰然处之,却是枉然。
一个男人连心爱的姑娘都无法保护,有什么资格言爱?
半个月后,谢隐与剧组其他演员去往苍山学习武术动作。
临走前一天,他去程家找了程夕禾,牵着她的手说了好久的话。
“夕禾,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找不到我就给我经纪人打电话。”谢隐一遍遍叮嘱。
程夕禾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笑得无奈:“你怎么比我妈妈还唠叨,放心去吧,我能有什么事。再说了,我小叔不是还留在帝都吗,别担心了。”
闻言,谢隐的眸色却暗了些。
不过看着晦暗也就是一瞬间,他随即露出抹笑容:“有沈老师,的确放心。”
谢隐离开,程夕禾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和谢隐相处这么久,她还是不能够完全习惯和他的接触。
而每次两人单独呆在一起,她也总觉得紧张,像是在作戏。
程夕禾安慰自己:可能还是认识时间不长的原因,等以后就会好了。
没再去想谢隐的事,程夕禾转念想起剧院的事。
上次和百戏门的负责人闹得不欢而散,沈瑾年也绝对不可能让她再去。
剧院不止百戏门一个,可就这样加入剧院似乎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程夕禾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个对策,索性不想,出门去了之前的舞蹈室。
这舞蹈室是属于沈瑾年的,整家娱乐公司都是他的,虽然她离开了娱乐圈,但是她想过来随时都可以,也没人会拦她。
走进公司大门之前,程夕禾还在想会不会遇见沈瑾年。
他们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想来他很忙。
一路走到舞蹈室,里面没人,程夕禾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免有些感慨。
虽然演戏的这些年她时不时还会练习跳舞,但毕竟已经不是跳舞的黄金年龄,现在想重新捡起来属实是有点任性。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就想做什么做什么。
程夕禾深吸了口气,刚播放音乐,身后大门却被推开。
她转头望去,却是愣在原地。
只见姜凝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进,同样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很快,姜凝对着程夕禾笑了笑:“夕禾,你在啊。”
程夕禾放下抬起的手臂,扯了扯嘴角:“姜凝前辈,好巧。”
“没想到你在这。”姜凝将脸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瑾年说想小迪了,我就带他来玩,但是瑾年还在忙,我便想着带小迪随便转转。”
听着她口中对沈瑾年亲昵的称呼,程夕禾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她转眸看向那个小男孩,的确是姜凝当初给她看过的那张照片上,被沈瑾年抱着的小男孩。
沈瑾年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竟然允许姜凝带着她无人知晓的孩子来公司,是默认要公开他们俩人的关系了吗?
果然,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程夕禾垂下眼睫:“小叔在公司?”
姜凝眼底含笑,却不知这笑是什么情绪:“在呀,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事情。”
程夕禾并不关心沈瑾年在忙什么,只是如果他在,她还是先离开的好。
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往外走:“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刚踏出一步,手机却响起。
看着屏幕上闪动着的“沈瑾年”的名字,程夕禾和姜凝同时脸色一变。
程夕禾顿了顿,到底还是接起:“小叔,有什么事?”
那边传来沈瑾年低沉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程夕禾下意识看了眼姜凝,回答他:“我在公司的舞蹈室,正准备回去。”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沈瑾年意料,他怔了一瞬,随即说:“那正好,先别回去,我找你有事,我现在让方岩去接你。”
程夕禾本能地想拒绝,但余光瞥见姜凝,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好。”
姜凝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程夕禾不知道的是,就在十分钟之前,姜凝给沈瑾年打了电话,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有事在忙,你先带小迪回去吧。”
方岩很快找到舞蹈室来,将程夕禾接走。
姜凝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咬着牙攥紧了手。
她看向身边的儿子,眼底露出些许不满。
如果连小迪都不能留住沈瑾年,那她该怎么办?
方岩将程夕禾带到了公司的小剧院,那里是平常演员们排练的地方。
沈瑾年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而舞台上有好几个穿着演出服的女生。
“沈哥。”方岩走到沈瑾年身边,“我把程小姐带来了。”
沈瑾年这才将注意力从舞台上挪开,看向一边的程夕禾:“来了,今天怎么突然来公司?”
程夕禾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想来练练基本功,怎么,小叔不是曾经说那舞蹈室永远都以我为先,该不是我离开公司之后就不能来了?”
沈瑾年皱起眉:“你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我就是问问,没说不让你来。”
程夕禾哼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小叔找我什么事?”
“有个舞台剧,招募舞蹈演员,你想不想去?”沈瑾年淡淡道。
闻言,程夕禾怔了怔,而后眼睛一亮:“我可以去?”
听见她明显开心的语气,沈瑾年心情都跟着好起来:“可以啊,不过我不会给你开后门。看见上面那群孩子了吗,打败她们,主角就是你的。”
程夕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舞台,五六个年轻的女孩子,正是花一般的年。
她有些犹豫了。
她真的能打败这些人吗?
沈瑾年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侧眸看向她,语气上扬:“怎么,怕了?你要是觉得自己不行,现在离开也可以。”
他的这一番话成功激起了程夕禾的胜负欲。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沈瑾年:“我不行?就算我五年没有好好跳舞,我也一定可以!你等着看吧。”
说完,程夕禾脱掉身上外套,步伐坚定地走向舞台。
看着她的背影,沈瑾年嘴边露出一抹笑容。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永不服输的小姑娘。
沈瑾年起身,走到另一边,在一个男人身边坐下。
“刚才上去的那个,是程夕禾,给她个机会看看。”
男人是百戏门最大的boss,也是娱乐圈有名的导演,他看着那个身影点点头:“程夕禾啊,前段时间她不是息影了,原来是想跳舞啊。”
沈瑾年笑了笑:“小姑娘喜欢,我当然要尽力支持。”
考核结束,程夕禾从舞台上走下来,便到处寻找沈瑾年的身影。
转头便看见他在和谁握手,随后那人离开。
程夕禾走过去:“刚才那个是薛导?他不是很久不拍戏了吗?”
“是不拍戏了,但是在导演舞台剧。”沈瑾年转身看向她,“恭喜你,可以去百戏门了。”
程夕禾浑身一怔,瞳孔缓缓收紧:“意思是……我成功了?”
沈瑾年笑而不语,眼里却也满是高兴。
他很为她骄傲。
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方岩突然匆匆赶来:“沈哥,姜凝小姐说等你很久了,你看……”
话落,程夕禾和沈瑾年之间的气氛瞬间变了。
程夕禾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张合照和姜凝的儿子。
她避开眼神:“既然小叔还有人要陪,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谢谢小叔了,之后我一定会请小叔吃饭。”
说完,没等沈瑾年回答,程夕禾拿起外套便快步往外走。
沈瑾年喊了她一声,也没能阻止她的离开。
沉默半晌,沈瑾年冷冷地看向方岩:“姜凝在哪?带我去找她。”
之后的两个月,程夕禾忙于练舞,再没见过沈瑾年。
和谢隐,也只是偶尔聊了几句。
一晃两个月过去,谢隐进组,程夕禾全国巡演。
剧组拍摄地。
谢隐找到摄像机后的沈瑾年,淡淡喊了句:“沈老师。”
沈瑾年抬起头,神情也很淡然:“有事?”
谢隐笑了笑:“我听夕禾说了,这次她能获得这个跳舞的机会,都是沈老师帮忙,我想着怎么样我也应该来感谢您。”
“不用。”沈瑾年收回视线,“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可以给她的,我都会给。”
言外之意,这是谢隐不能给的。
谢隐默了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那我也不跟沈老师客气了。”
沈瑾年没理他,继续去检查拍摄前的准备。
又是一个月过去,程夕禾出演的舞台剧全国巡演结束,大获成功。
刚结束最后一次演出,谢隐便给她打来的电话。
“夕禾,恭喜你演出完美结束,不过我还在剧组,不能当面恭喜你了。”
程夕禾心情正好,笑得温柔:“没关系,我知道你忙。最近拍戏怎么样?”
谢隐似乎是伸了个懒腰:“拍戏一切都好……只是,夕禾,我好想你,好想见你一面。要不你来探班好不好?”
程夕禾顿了顿。
探班,她以前只给沈瑾年探过班,而且每次去找他,她都会给他做好吃的带去。
现在……现在她是谢隐的未婚妻。
“好。”程夕禾答应下来。
第二天。
程夕禾回到帝都,在家里休息了一上午,下午便往剧组去。
到剧组前,她去买了几十杯咖啡和点心。
可心里总还是有些忐忑。
谢隐的心思她怎么会猜不到,他是想先让剧组里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以便将来公开关系时不会那么突兀。
可是……
沈瑾年也在。
深吸了口气,程夕禾带着买来的东西走进剧组。
刚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程夕禾?”
“天哪,程夕禾竟然来探班了。”
“我想一定是因为沈导的关系吧。”
听到最后议论的那句,站在一边的谢隐眸色一沉。
他走上前,先接过程夕禾手中的东西,刚面对大家要开口时。
程夕禾心中一紧,拽了下他的袖子。
沈瑾年听到动静也跟着走过来,对程夕禾笑了下:“怎么,说请我吃东西,就是咖啡面包?”
程夕禾白了他一眼:“爱吃不吃。”
将所有东西都分给大家之后,她才拉着脸色不好的谢隐去了没人的地方。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介绍你是来看我的?”谢隐语气闷闷的。
程夕禾叹了口气:“我不想这样被人知道,等我们订婚再说不好吗?”
退出娱乐圈,就是因为不想再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谢隐却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是不想,还是不想被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程夕禾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谢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们马上都要订婚了,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现在说出去,难免不会有人起了别的心思,耽误这部戏的上映。”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谢隐满脑子都是她的那句“耽误这部戏”。
是不是在她心里,不管自己做到什么地步,都不如沈瑾年重要?
但这个问题在嘴边徘徊了许久,到底还没有问出口。
最后谢隐只是说:“听你的。”
程夕禾知道他肯定心里不舒服,便主动地去牵了他的手,细声温语地安慰:“谢隐,别生气了,他们总会知道的。”
可谢隐其实怕的就是等不到这一天。
身为男人,他直觉沈瑾年对程夕禾的态度开始不一样了。
如果,他们真的等不到结婚那一天呢?
谢隐还没有再说话,剧组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嘈杂。
两人走出去,才发现竟又来了一个人探班。
看清那人,程夕禾正在原地。
只听耳边传来演员们的声音。
“哇,姜凝姐怎么来了呀?”
“姜凝姐大气,竟然买了这么贵的巧克力。”
“姜凝姐一定是来探班沈导的吧,咱们沈导真是好福气。”
听了这些话的姜凝羞涩一笑:“别瞎说。”
却还是拿着最好的一块巧克力走到沈瑾年身前:“师兄,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你尝尝。”
众目睽睽之下,沈瑾年接过,眉眼却淡然:“谢谢。”
姜凝刚要扬起笑,却听他突然喊:“夕禾,过来。”
被喊的程夕禾顿了顿,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小叔,怎么了?”
沈瑾年扬手便将那块巧克力丢给她,旁若无人地说:“你最喜欢的巧克力。”
说完,又转身看向姜凝:“我不喜欢巧克力,之前买都是为了给夕禾,以后不要再浪费钱了。”
姜凝还没来得及扬起的嘴角就那样尴尬地僵住了。
程夕禾接住那块巧克力之后,谢隐的脸色也更沉了些。
认识她这么久,他都还不知道她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程夕禾匆匆说了声谢,就拉着谢隐离开。
临走时,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姜凝。
她不相信就这么巧,她刚结束全国巡演回来探班,姜凝也恰好这天来。
大概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和谢隐吃过中饭,两人回到剧组,下午才开始拍戏。
程夕禾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边看着谢隐。
正专心看着,余光中突然瞥见一个身影跑来,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一声:“沈爸爸!”
这一声,不仅是沈瑾年,就连正在拍戏的演员都被迫停下。
他们看向那个跑进沈瑾年怀里的小男孩,满脸惊讶。
而逐渐走近的姜凝丝毫不顾沈瑾年冷沉凌厉的目光,走过去轻声说:“小迪,别这样大吵大闹。”
周围的目光瞬间就变成了八卦的。、
“沈导和姜凝是什么关系?两个人怎么连孩子都有了。”
“不会是隐婚吧,天哪,瞒的可真好。”
“就说他们俩那么般配,肯定是一对。”
这时,沈瑾年冷冷地打断了周遭所有的议论声:“姜凝,你跟我过来。”
姜凝本想着看在小迪的面子上,他怎么也会答应一声,小迪之前也是这么喊的。
可是现在很明显,沈瑾年生气了。
沈瑾年将小迪抱起来,语气放软一些:“小迪,你先跟这个哥哥玩一会儿,我和你妈妈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把小迪交给了方岩。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有演员大着胆子上前问程夕禾:“夕禾姐,沈导和姜凝是不是真的……”
没等她开口,谢隐先出了声:“我看是吧,之前不就……”
“没有!”突然,程夕禾打断了谢隐的话,“那孩子不是我小叔的。”
众人皆是一怔,带着点不明所以和茫然。
程夕禾却觉得这些人的目光像刀子,再也待不下去,站起身拿着外套丢下一句:“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拍戏。”
话音刚落,谢隐还没反应过来,程夕禾已经走出去很远。
走出去一段距离,程夕禾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似乎是有点激动了。
但是她真的看不得姜凝这样的手段,想靠着大众的舆论逼迫沈瑾年和她在一起?
程夕禾一边走一边渐渐出神,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周围都没有人,看来是走错了路。
正准备转身换个方向走,不远处突然传来姜凝的声音。
“沈瑾年,我喜欢你。”
程夕禾脚步一顿,循着声音的方向轻手轻脚找过去。
很快便看见在一处置景小巷里,姜凝和沈瑾年相对而站。
她屏住呼吸,悄声看去。
却见姜凝竟上前一步揽住了沈瑾年的脖颈,就要亲上去!
程夕禾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上前拦住。
但沈瑾年比她动作更快,后退一步便扯下了姜凝的手臂。
他眉心蹙起,眼底隐忍着怒气:“姜凝,你能不能别闹了!”
这种拒绝换作是谁都无法接受。
姜凝当时便红了眼眶:“我没有闹!师兄,我从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你,退圈结婚都是我赌气做下的事,但是我真的是喜欢你的。”
沈瑾年紧抿着唇,看着面前的姜凝,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将伤害减到最小。
可见他不说话,姜凝还以为他是心软,又去拽他的手臂:“师兄吗,小迪很喜欢你,你不是也很喜欢小迪的吗……”
沈瑾年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姜凝的手拿下:“姜凝,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小迪是小迪,你是你,我喜欢他,但我对你从来都是当妹妹,你明白了吗?”
“我不信!”姜凝的情绪一瞬崩溃,“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你告诉我,你如果告诉我,我一定死心!”
沈瑾年的眸色沉了沉:“我告诉你,你就死心?”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姜凝倏地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即将说出的名字,不会是她想知道的。
姜凝喉间一疼,突然开口:“程夕禾就要和谢隐结婚了。”
话落,沈瑾年浑身一震,缓缓闭上了刚要张开的唇。
而不远处的程夕禾听见这一句,顿时就皱紧了眉。
为什么姜凝要突然说这件事?
难道……
一个荒唐让她不敢去相信的念头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猛地掐住手心,瞳孔骤然放大。
不会的,怎么会呢?
程夕禾下意识就要离开。
可刚转身,她晃着神,没有注意脚下,竟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这动静吸引了沈瑾年和姜凝的视线。
看到她,两人皆是一愣。
“夕禾?!”沈瑾年怔了怔。
见他就要过来,程夕禾抬声:“别过来!”
沈瑾年顿在原地,眼看着她自己站起身,而后头也不回地跑远。
刚才他那句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程夕禾是不是听懂了?
姜凝也没想到程夕禾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对于她来说,程夕禾刚才的反应已经能解决很多事情。
她一改方才的失态,走上前对沈瑾年说:“师兄,你看,你们的感情本就是不对的。”
沈瑾年微眯起眼,看向她的眼眸里只剩冷意:“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凝愣了下,抿紧唇:“师兄,你不要以为你们两个人掩藏地很好,但是有心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她就要结婚,而你是她的小叔,你和她不可能的!”
沈瑾年已经再没了跟她纠缠下去的心思:“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以后该去看小迪的时候我会去,但我希望今天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姜凝,我不是合适你的那个人。”
说完,沈瑾年再没看她一眼,抬步便走。
独剩下姜凝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底满是嫉妒和不甘心。
其实她根本就不确定沈瑾年喜欢程夕禾,刚才的每一句不过只是试探。
而沈瑾年的反应彻底让她确认,他的确喜欢程夕禾。
为什么偏偏是程夕禾?
姜凝握紧拳。
不,她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沈瑾年只能是她的!
另一边,程夕禾跌跌撞撞地跑出拍摄地,站在马路边上喘了好久才缓缓平复心里的颤栗。
耳边又回响着刚才听到的对话,立马就被她压下。
她不敢想,更不相信。
程夕禾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可马路上却没有一辆出租车。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程夕禾心中一紧,转头看去,果然是沈理整家獨費付βγ瑾年。
“夕禾!”
程夕禾后退一步,却也明白自己无处可逃。
只能看着沈瑾年逐渐跑近。
“你来找我干什么?”程夕禾撇开视线,嗓音微冷。
沈瑾年想去握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直接避开。
手臂在半空顿了半秒,才被他缓缓放下:“夕禾,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拒绝姜凝和我没有关系。”程夕禾又后退了一步,故意和沈瑾年保持距离。
见她没有提起姜凝最后说的那句话,沈瑾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吗?
可正如姜凝所说,正如所有人所说,他的感情是不对的。
但……到底哪里不对?
只因为一句称呼,就要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嫁给别人吗?
沈瑾年心中纠结不已,唯一清晰的就是他真的后悔了。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谁的声音。
“夕禾!”正是谢隐。
程夕禾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谢隐,你怎么追出来了?”
谢隐看了沈瑾年一眼:“沈导不在,剧组都在等他,我想着来送送你。没想到是沈导来送你。”
程夕禾摇头:“不是,和小叔正好碰上了。我这就离开了,不用你们送。”
话音刚落,恰好一辆出租车驶来,她便伸手拦下,再没和两个男人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看着车子离去,谢隐才重新看向沈瑾年。
“沈导不是在和姜凝姐说事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沈瑾年眼角一条,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我不是说过,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吗?”
谢隐毫无惧色地直视着他:“但是夕禾的事,我管的到。”
“沈老师,你对夕禾到底是什么感情,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单纯的长辈呢?”谢隐挑衅一般地挑了下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两个男人相对而站,谢隐站在阳光下,沈瑾年却站在阴影中,气氛一瞬剑拔弩张。
而沈瑾年的感情就像这阴影一般,似乎永远不能见光。
谢隐满是嘲讽的目光仿佛是在问他:沈瑾年,你敢把你的感情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你不敢,你比谁都清楚,你不能这样做。
程家。
回到家的程夕禾推开门便往房间跑。
但刚踏上楼梯,客厅里传出慈祥稳重的一声:“夕禾?”
程夕禾脚步一顿,这才发现程奶奶竟然在家。
她转身走去程奶奶身边坐下,没精打采的:“奶奶,您来了。”
程奶奶握住程夕禾的手:“这是怎么了,像被欺负了。”
程夕禾缓缓攥紧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曾经让自己赌一把,最后赌输了,马上就要接受条件,却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赢了?
荒谬,这个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沈瑾年一次又一次地故意躲避,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可是姜凝为什么要在沈瑾年开口之前,提起自己要和谢隐结婚的事情?
就像是……就像是在提醒着他一样。
程夕禾想不通,她挽紧程奶奶的手臂:“奶奶,人心好难懂,就算是相处那么多年的人,也很有可能看不明白。”
程奶奶抚了抚她的背:“但只要用心去感受,一定可以明白的。”
沈瑾年的戏杀青的那天晚上,他打来了电话。
程夕禾看着手机一次次响起,又一次次寂静,心里像被一只大手攥成一团。
最终她还是接起了。
沈瑾年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接起,顿了片刻才出声:“夕禾,是我。”
程夕禾喉间一梗:“我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在你家外面,能不能出来见一面,我有事和你说。”沈瑾年压着有些颤抖的尾音。
说起来也是好笑,经历了这么多事的人,竟然也会紧张。
程夕禾愣住,手攥在胸前,掌心冒出点汗来。
“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就好了。”
沈瑾年嗓音微哑:“不行,一定要当面说。”
程夕禾顿时便猜到他可能想说什么。
如果她现在下去,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到那时,他们能接受这改变带来的后果吗?
程夕禾攥紧手机,呼吸跟着微微停滞。
沈瑾年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的等着。
半晌,程夕禾死死咬住唇:“小叔,我就要结婚了。”
一瞬间,程夕禾连那边沈瑾年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耳边只剩下拂过的晚风。
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那寂静的沉默像是一种宣告,更像是一种告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瑾年沙哑的声音中终于传来。
“我知道了……夕禾,祝你幸福,早点睡吧。”
没等程夕禾回答,他便挂断了电话。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无端染上一室凄凉。
程夕禾看着那散发着淡白色光芒的月亮,倏地起身走向阳台。
只见墙边路灯下,沈瑾年靠在墙上抽着烟,烟雾缭绕。
他没有走,却也没有再执意地见她一面。
程夕禾突然就有种感觉,今晚之后,她和沈瑾年的联系将越来越少,直至再也没有。
而他现在只是想再守护她一次,最后一次。
看着沈瑾年,程夕禾的眼眶蓦地涌上泪意。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滑落,摔在地上,隐进泥土里,再不见踪影。
沈瑾年抽烟的手一顿,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缓缓抬起头。
正对上程夕禾的双眼。
两人就那样彼此深深地凝望着,一个哭着,一个红了眼眶。
如果他们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关系该多好,他们可以在某一个时间相遇,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爱上彼此,将这段感情放在阳光下,可以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可惜,这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
他们注视彼此注视了很久,久到让程夕禾以为这个夜晚永远都不会迎来明天。
沈瑾年收回目光,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再抬起头时,程夕禾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挂着满脸的泪痕打开手机,只见上面是他发来的短信。
“别哭了,我的小姑娘。以后我没有办法再为你擦去眼泪了。”
程夕禾怔怔地抬眸,只见沈瑾年对她展露出了一抹笑。
只是那抹笑容,是苦涩的,是无力的,却也是祝福的。
正如他所说,他以后再也不能为她擦眼泪了,将会有别人来保护她,
程夕禾的情绪瞬间崩溃,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臂弯间,滚烫的眼泪流的越来越凶。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想和沈瑾年在一起的人,她十八岁的愿望是可以永远陪在沈瑾年身边。
程夕禾明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她还是许了,就那样带着一腔热血地喜欢了他八年。
她的整个青春都是沈瑾年啊。
哭到不能自已时,手机再次响起。
程夕禾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打开看,只见沈瑾年说:“我走了。”
她猛地起身,抬眸望去,那路灯却早就没了身影。
这一次,他们彻底要向两个方向,走各自的路了。
程夕禾轰轰烈烈却无声的爱恋,结局便是这样了。
第二天,谢隐和谢家父母登门程家。
程夕禾跟在程奶奶身后,有礼貌地迎接他们。
可刚一抬头,谢母哎哟了一声:“夕禾呀,这眼睛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肿?”
程夕禾强打起精神,扯出抹笑容:“昨晚没有睡好,伯母不用担心。”
谢母点点头,拉着她往里面走:“还是要好好休息,你之前的那个舞台剧我去看过,特别好。”
“谢谢伯母夸奖。”
三个长辈坐在一起敲定了订婚日期,刚好就是沈瑾年新作上映的那一天。
看着日历上被圈出来的那个日子,程夕禾心底一疼,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夜沈瑾年站在路灯下的落寞身姿。
眼眶中又涌上些泪意,程夕禾连忙起身:“抱歉,我想去下卫生间。”
说完便匆匆离开。
而看着她背影的谢隐却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了想,也跟长辈告辞追了上去。
程夕禾在卫生间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刚出门便看见站在外面的谢隐。
她微怔:“你怎么跟过来了?”
谢隐直直地看向她的双眼,语气肯定:“你昨晚哭了,为什么?”
程夕禾心底一震,随即撇开视线:“没有,真的只是没睡好。”
谢隐却隐隐有些不悦:“你有事瞒着我,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谢隐质问的语气和追问的态度让程夕禾不禁微蹙起眉。
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抬眼看向他,语气有些凌厉:“我说了我没事,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你有没有事,你骗得了我,能骗得了自己吗?”谢隐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夕禾,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你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沈瑾年?”
“我可以不在乎你是想借我来忘掉沈瑾年,可是如果我们已经走到结婚这一步,你要让我接受睡在我身边的妻子心里还有另一个男人吗?!”
程夕禾狠狠一震。
她顿了顿,缓缓垂下眼睫。
扪心自问,她的心里当然还有沈瑾年,那是她爱了八年的人,怎么可能说忘掉就忘掉。
半晌,程夕禾舒出一口气,神情像是疲累至极。
“谢隐,既然我已经选择你,那么我一定是确定自己想要放下他。我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彻底忘记他,如果你不想,这婚我们可以不结,我也不想用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困住你,最后让你失望。”
闻言,谢隐方才被妒火燃灭的理智重新回归。
他慌张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去牵程夕禾的手:“不是的夕禾,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等,我真的可以等。”
程夕禾却一点点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手里空的那一刻,谢隐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空了。
程夕禾转过身背对他,声音很轻:“离订婚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我不逼你。”
说完,她便抬步走上二楼,回到了卧室。
而看着程夕禾离开,没有回一次头,谢隐的目光渐渐晦暗下去。
当晚,谢隐心烦意乱,去了私人酒吧。
一杯杯威士忌下肚,谢隐有些醉了。
脑袋正发晕的时候,一个身影在他身边坐下。
谢隐抬眸看去,嘴边扯出一抹笑容:“前辈,你来了。”
只见姜凝一身红裙,妖冶地像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她伸手拿起酒杯,唇角似笑非笑:“你找我,什么事?”
谢隐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若不是他目光冷厉,倒真以为他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
“前辈这么聪明,会不知道我找你来的心思?”
姜凝抿了口酒。
那么烈的酒,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知道,各取所需。只是我不明白……”
她眉眼一转:“你和程夕禾都要结婚了,还在害怕什么?”
“砰!”
谢隐将酒杯狠狠砸在桌面上,神情阴鸷:“只要沈瑾年还是独身一人,她肯定会思念,我的未婚妻心里想着别的男人,这不是奇耻大辱?!”
他看向姜凝:“更何况,你难道就不想给孩子找一个父亲?你那么喜欢沈瑾年,肯定很想跟他在一起吧。”
姜凝脸上的笑意敛了一些:“他可是我师兄,就算我想跟他在一起,就必须答应和你合作?”
谢隐冷冷地勾起嘴角:“前辈,有的时候,舆论能摧毁一个人,也能成全一个人,你比我清楚。”
姜凝皱起眉:“你怎么确保我是被成全的那个,而不是被摧毁的那个?沈瑾年在娱乐圈风生水起,这么多年,他有多谨慎我不会不知道,你确定你能成功?”
谢隐重新拿起自己的杯子,将剩余的酒尽数咽下。
胃里像是被明火灼烧一般,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一个人只要有软肋,就一定会有失足的时候。我有七成的把握,就看前辈敢不敢和我赌一把了。”
姜凝挑了下眉,显然是被他的话说动。
她已经被沈瑾年拒绝,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谢隐看得出她眼中的闪动,笑了笑站起身:“前辈,想好了,就告诉我。”
说完,他抬步就要离开。
刚踏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一声玻璃杯相撞的声音。
姜凝勾起红唇:“不用想,合作愉快。”
订婚宴前一日,谢隐来到程家。
程夕禾给他开门,眉眼淡淡:“今天怎么来了?”
谢隐轻笑着走进来拉起她的手:“明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夕禾,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我已经想好了。”
程夕禾看了看他,手指微紧:“你真的想好了?谢隐,婚姻不是开玩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忘记沈瑾年。”
谢隐眸底的晦暗转瞬即逝,没有被看到:“夕禾,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和我结婚,你会事事先考虑我,以我为先吗?”
程夕禾顿了顿,随即很认真地点头:“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尝试爱你。”
谢隐笑起来:“那就行了,你不能保证的事情就由我来保证,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这话说得其实很没底,但是心却是坚定的。
程夕禾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好,我们都努力。”
谢隐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他给她剥了个橘子:“夕禾,其实今晚我搞了个派对,毕竟明天开始我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跟我一起去玩一下吧?”
程夕禾咬住他递来的橘子瓣,甜蜜的汁水在口腔中迸发开来:“派对?都有谁?”
“也就是一些朋友,还有上次剧组的人……哦对了,我邀请了沈老师,以后我也得管他叫小叔了是不是。”谢隐说这话时,眼睛里没有一点对沈瑾年的排斥情绪。
看来是真的放下芥蒂了。
程夕禾其实这几天一直对谢隐抱有愧疚之意,便答应下来:“好。”
谢隐扬起嘴角:“那我晚上来接你。”
他离开后,程夕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有些失神。
沈瑾年……
想想,两个人从那次之后真的再没有一点消息,也没见他回家。
有一次她实在按捺不住,跑到隔壁去问沈家的管家。
得到的答案是,沈瑾年说是去别的地方忙工作,一直都没有回家,很忙。
但程夕禾却知道,他不是忙,只是怕回来会撞见她。
那么今晚,沈瑾年回来吗?
夜色降临的时候,谢隐准时来接程夕禾。
程夕禾一身黑色修身小礼裙,看得谢隐频频走神。
“我真是捡到宝了,夕禾,你真好看。”
程夕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别恭维我了。”
谢隐将派对布置在了家里名下的一处别墅,很大,足有五层。
他带着程夕禾到达的时候,里面已经站着几个人。
看见两人,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调侃的神情。
“谢隐你小子行啊,偷偷摸摸就把我们的女神娶回家了。”
“还隐瞒这么久,直到订婚才说啊。”
谢隐笑了笑:“金屋藏娇懂不懂?我当然要把她保护好。”
“哟哟哟,大情种啊。”
“行了行了,还是祝你们新婚快乐,婚礼一定要邀请我们啊。”
谢隐点头:“放心。”
正说着话,别墅外停下一辆车。
程夕禾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沈瑾年和姜ⓨⓑγβ凝一起走下车。
他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沈瑾年已经走近。
“夕禾。”
程夕禾猛然回神,直直撞进沈瑾年深海一般的双眸里:“小叔,好久不见。”
其实统共也不过一个月,但程夕禾却总觉得已经过去好久。
沈瑾年淡淡地应了声,转而看向谢隐:“谢谢你今天邀请我来。”
谢隐露出个天衣无缝的笑:“应该的,明天之后,沈老师也是我的小叔了。沈老师,请进吧,今晚玩的愉快。”
沈瑾年点头,再没看程夕禾一眼,抬步和姜凝走了进去。
程夕禾见他这样疏离自己,心中明镜一般,便把心底苦涩的情绪尽数压下。
人到齐,派对紧跟着开始。
说是派对,也就是一群人在一起随便玩。
谢隐请了专业的调酒师,沈瑾年就坐在吧台前,慢慢地喝着酒。
姜凝从一边走过来,按住他抬起的酒杯:“别喝太多了。”
沈瑾年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将她的手抚开,再次抬起。
他的目光似乎看起来没有定处,但其实每一次的视线都会落到程夕禾身上。
看着她在谢隐的身边和别人展露笑颜,一副新娘的模样,沈瑾年的心就好像被狠狠扎上一刀。
心底像是被剖开一个大口,冷风呼啸只往里面吹。
再抬手时,酒杯已经空了。
刚要再叫调酒师倒一杯时,姜凝伸手接过杯子。
“我来吧。”
自从那日两人说开之后,姜凝没再有过越界的行为。
沈瑾年点点头:“麻烦你了。”
姜凝边转身去倒酒,边笑着说:“师兄跟我还客气什么,当初上学的时候,还有后来演戏的时候,你帮过我不少忙。”
她将酒杯递给沈瑾年:“所以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幸福快乐,哪怕身边不是我。”
最后一句姜凝说得很轻,沈瑾年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拿起酒杯:“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程夕禾跟着谢隐喝了不少的酒,她酒量一直不太好,从前沈瑾年没有让她喝过多少酒,这时候已经有些晕了。
她拉住谢隐,小声说:“我有些醉了,别墅里有打扫好的房间吗?”
谢隐连忙扶住她:“有,我现在带你去。”
刚要走,一抹红色的身影却拦住两人的路。
是姜凝。
她抬了抬酒杯:“新郎官,和我喝一杯?”
谢隐露出为难的神色:“前辈,能不能稍等一会儿,我先扶夕禾进去。”
姜凝却不肯,像是故意为难地拉住他:“别墅也不远,你们两个主角都进去,等会儿可别都不出来,把我们这一群人丢在这儿。”
程夕禾抽出自己的手臂,勉勉强强支撑着:“我自己去吧谢隐,你留下来陪大家。”
“这……”谢隐还有些犹豫。
但程夕禾已经独自往别墅里走了。
眼看着她走进屋子,谢隐和姜凝对视一眼,其中深意两人心知肚明。
姜凝拉着谢隐往人群中间走,声音抬高一些:“新娘子不胜酒力,你这当新郎的可得多喝几杯。”
谢隐笑笑:“多喝几杯是应该的,还要大家体谅我照顾不周。”
另一边,将所有都收进眼底的沈瑾年止不住地开始担心程夕禾。
那丫头向来不会喝酒,现在应该很难受。
他想去看看她,可是这种场合,是不是不太合适?
眼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谢隐那边,沈瑾年有些坐不住,想着去看一眼,便悄然放下酒杯起身,往别墅走。
别墅里灯火通明,但所有房间都关着门,看不出程夕禾去了哪一间。
沈瑾年皱起眉,试探着喊:“夕禾?”
静默片刻,仍是一片安静。
沈瑾年正要一间间敲敲看,最外面的一间房里却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快步走过去打开门,便见程夕禾摔在地上,应该是从床上摔下来的。
沈瑾年打横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满眼宠溺无奈:“怎么这么大了还乱动。”
程夕禾意识有些迷糊,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却还是认得出面前的人是谁。
“小叔……”
沈瑾年应了声,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在。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
程夕禾眨了眨眼,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水光:“因为难过……”
订婚前的派对,不是因为开心喝多了酒,而是因为难过。
沈瑾年脸上的笑敛了半分:“抱歉。”
程夕禾却抓住他的手:“小叔,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是我的小叔?如果你不是,我们现在……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沈瑾年的心脏狠狠一疼。
他没有回答,却在心里说:是,如果我不是你小叔,现在的我们不会是这样。
他们会谈一段很甜蜜的恋爱,会走进婚姻的殿堂,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然后直至白头偕老他们也不会分开。
程夕禾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越攥越紧,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能放手。
她知道自己喝醉了,但还有些话只有喝醉时才有勇气说出来。
“沈瑾年,我真的好爱你,好爱好爱……十八岁的时候,我就想嫁给你,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沈瑾年,我结婚,你到底有没有一点难过?”
沈瑾年看着她眼角滑下一滴泪,多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他缓缓俯下身,在程夕禾的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夕禾,我很难过。”
程夕禾吸了下鼻子:“你为什么难过?”
“因为我爱你。”
派对没有持续很晚就结束了。
众人离去,谢隐将程夕禾扶上车,转身对沈瑾年说:“沈老师,那我们先走了,您路上小心。”
沈瑾年的目光却落在车里熟睡的程夕禾身上:“回去让程家的管家给她煮点醒酒汤,不然会不舒服。”
谢隐点头:“沈老师放心。”
一路上,程夕禾慢慢酒醒,到家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晕了。
她坐在沙发上,谢隐去亲自给她煮了醒酒汤。
从厨房出来,便看见程夕禾在发呆。
谢隐走过去将醒酒汤放在桌上,调侃她:“怎么,想到明天就要订婚,有些舍不得单身生活了?”
程夕禾回过神,看着他明亮的双眼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好像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谢隐舀起一勺醒酒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程夕禾抿了口,却没有回答。
她隐隐觉得那不是个梦,可也不能说,只能变成她深藏心底的秘密。
知道她不想说,谢隐没有再追问,将醒酒汤给她喝下之后就准备离开。
离开前,谢隐站在玄关处转过头看向程夕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么,明天见?”
程夕禾直觉好像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但还是轻轻点头:“明天见。”
洗漱好回到房间,程夕禾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因为我爱你。”
眼前是沈瑾年的面容,耳边是他轻柔的声音。
程夕禾的心脏砰砰乱跳,完全不是常速。
不是梦,她清楚地记得手上沈瑾年温热的体温。
眼泪一瞬涌出。
沈瑾年说爱她。
在她爱了他八年零九个月,在被他狠狠拒绝之后,沈瑾年说了爱她。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一夜,程夕禾没有丝毫困意。
天色泛白时她便起了床,订婚宴的礼服就摆在房间的一处角落。
曦光透过窗户照在礼服上,华丽漂亮地十分不真实。
今天,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程夕禾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所有的情绪压住。
可正要换上礼服时,她的手机却倏地想起来。
程夕禾看着震动的手机上闪烁着方岩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就浮上一抹不安。
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接起,方岩急匆匆慌乱的深夜男高音就传来:“不好了程小姐,出大事了!”
内心的猜疑得到确定,程夕禾反而没有那么慌乱了。
“你慢慢说。”
方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您去看微博热搜吧……”
程夕禾连忙打开微博,随即狠狠一怔。
只见微博热搜上一行刺目的大字:“爆!当红导演沈瑾年竟爱上侄女程夕禾!没有血缘关系是否就不违背伦理?!”
这行大字下面配上了一段视频。
正是昨夜派对上,程夕禾喝醉在房间休息,而沈瑾年走近房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而后清晰的声音传出手机。
“我很难过……因为我爱你。”
程夕禾浑身一震,攥着手机的手颤抖不止。
她翻开下面的评论,一片骂声。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沈瑾年也是看着程夕禾长大的吧,这小叔喊了这么多年,怎么能是爱情?”
“我的天,沈瑾年该不会是心理那啥吧,太恐怖了。”
“你们看过《洛丽塔》没有,我觉的沈瑾年就和里面那个男的一样!”
“恶心,太恶心了!”
程夕禾心脏缩在一起,手机轰然落地,发出极响的一声。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的感情被公示与众,将会得来什么样的结果。
终于,她最害怕的一幕还是出现了。
只是这次,被辱骂的人是沈瑾年。
程夕禾掐紧手心,指甲都嵌入其中,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恢复理智的她只想清楚了一件事——
有人要搞垮沈瑾年!这人就在昨天的派对上!
谢隐很快给程夕禾打来电话。
刚接起,便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谢隐,怎么办啊,我联系不上沈瑾年!”
听着她语气中的紧张和担心,谢隐的心狠狠一沉。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安慰道:“别担心,我以前在查昨天晚上是谁拍的视频了。”
程夕禾吸了下鼻子:“别墅一定有监控对不对?”
谢隐沉默了一阵:“那座别墅很久没有人住,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没有开监控。”
程夕禾一瞬如坠深渊。
可是就算找到拍视频的人又能怎么样?是沈瑾年主动亲的她,也是他主动说了爱她,这事解释不清。
谢隐声音低沉:“夕禾,我现在可以发声明说我们即将订婚……”
“不要!”程夕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现在发出这样的生命,他们只会骂沈瑾年骂的更难听。”
谢隐顿了顿:“夕禾,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天的订婚也……”
程夕禾怔住。
她刚才完全陷入了慌乱,一瞬便忘记了今天还要订婚的事情。
但眼下发生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心情去订婚?
“谢隐,我……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也是事件主角之一,我没办法不管不顾。”
“所以说,你要取消订婚宴吗?”谢隐的嗓音冷了下去。
程夕禾顿了顿。
她终于意识到谢隐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她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程夕禾的声音一下就软下来:“谢隐,抱歉……”
谢隐深吸了口气:“夕禾,不要跟我说抱歉,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为了今天这场订婚宴,两家做了很多,不能取消。”
“而且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要摆脱自己,不要让他们的骂声沾到你身上。”
程夕禾知道谢隐会生气,却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隐,我不能这样做!”她按住发痛的太阳穴,好半天也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且不说我们家和沈家的关系,光凭着沈瑾年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也不能不管他。”
“夕禾。”谢隐无奈地喊了一声。
之后却是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谢隐终于再次开口:“订婚宴我会照常举行,夕禾,我等你。”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看着传来冰冷嘟声的手机,程夕禾的心中纠结成一团。
一边是沈瑾年,一边是谢隐。
其实要选,她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沈瑾年。
可是订婚宴上有两家所有的长辈,如果她逃婚……
程夕禾的目光缓缓落在房间里的那件礼服上。
半小时后,程夕禾来到沈瑾年的私人公寓。
方岩说自从微博上曝光出这件事之后,就联系不到他了,他不在公司,也不在沈家老宅。
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想不到他还能去哪儿。
程夕禾抬起手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沈瑾年!你开门,我知道你一定在!”
里面却是安静得什么事都没有。
程夕禾的心一下就悬在了半空中。
难道他不在这里?可是他还能去哪儿?
她不死心地又敲了几下。
终于,门被打开。
沈瑾年神情颓丧,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很多。
看见他这幅样子,程夕禾的心狠狠一疼:“沈瑾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关机,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沈瑾年听见她的声音才像是刚刚回过神,他浑身一怔,随即攥住程夕禾的肩膀:“你怎么在这儿?你今天不是订婚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我怎么订婚?难道你要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和谢隐订婚,然后将你推入无底深渊吗?!”程夕禾激动地喊着,眼眶都是红的。
闻言,沈瑾年却是缓缓垂下手。
他的声音那么沙哑,不知道这一夜是抽了多少烟:“为什么不呢?”
程夕禾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瑾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为什么不把我推下深渊呢?我本来就该被所有人唾弃。”
“我爱上了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我不该遭人辱骂吗?”
“啪!”
狠狠的一声。
沈瑾年的脸被程夕禾打偏,久久都没有动。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缓缓流下,声音微微哽咽:“沈瑾年,要我对你说多少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你不是我的亲小叔,我对你的感情,你对我的感情,从来都不是错误!”
沈瑾年喉间一阵涩痛。
他眼睫颤了颤:“如果没有错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接受我们在一起?”
程夕禾深吸了口气,生生将嗓子中的那抹刺痛忍下:“他们是错的。”
爱没有错,错的是偏见。
话音刚落,程夕禾就被沈瑾年拥入了怀中。
他很用力地将她箍在怀中,像是恨不得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沈瑾年的眼眶也红了,隐隐有些水光。
他嘴唇贴在程夕禾的耳边:“夕禾,既然不是错,你还爱我吗?”
程夕禾心底狠狠一颤。
沉默半晌,她缓缓抬手环住了沈瑾年的背脊。
“爱。”
两个人同时流下眼泪,但他们看不到彼此的眼泪,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心离得极近。
二十几年的相识相知,八年的深爱,程夕禾终于明白,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不管是谁在她身边,不管是谁用全部的感情来爱她,她爱的人都只会是沈瑾年。
而沈瑾年也终于意识到,他早已深深地爱上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他全部的感情都用在了她身上。
程夕禾一直在他的心里,只是他从来没有看清。
如今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两人还拥在一起,突然,程夕禾的手机响起。
沈瑾年松开她,只见手机屏幕上闪烁着谢隐的名字。
有些事,终究还是无法逃避的。
程夕禾有些心慌地看向沈瑾年:“怎么办?”
订婚宴上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片了,两家的长辈或许也已经知道沈瑾年对她的感情。
沈瑾年默了默,将手机接起。
谢隐阴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夕禾,你还是选择了他,是吗?”
“是我。”沈瑾年应声,“很抱歉,我不会把夕禾让给你了。”
谢隐一怔,瞬间咬牙切齿:“沈瑾年!”
沈瑾年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夕禾有些犹豫:“我是不是,该给奶奶打个电话?”
“不用。”沈瑾年想都没想就否认。
但随后他就牵起了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面对。”
就像你坚定地选择站在我身边,无畏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另一边,订婚现场。
准新娘没有出现,众人都看着一身白色礼服的谢隐,小声议论着。
谢母走过去,皱着眉问:“阿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沈家三爷怎么又和程家小女儿有关系?”
谢隐刚挂断电话,攥着手机的手背上凸起青筋。
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晦暗:“我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谢母听不懂:“什么意思?那程家不是已经答应了订婚,现在放我们鸽子又算是怎么回事?”
这时,程奶奶从座位站起身,走到谢母身边:“抱歉,是我们家惯坏了夕禾。但是夕禾不是逃避的人,我想她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半小时后,订婚现场的门被推开。
只见沈瑾年和程夕禾牵着手一起走进,面对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没有半点惊慌。
谢隐推开旁人走到他们两人面前,看着他们紧牵的手,心中狠狠一疼。
他眼底满是血丝地望向程夕禾:“夕禾……”
程夕禾却没等他说完,便深深地弯下腰。
“对不起,谢隐,我不能和你结婚。”
一瞬,谢隐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瑾年紧跟着弯下腰,对着谢母和程奶奶:“对不起。但这句对不起并不是指我对夕禾的感情,只是对不起大家,因为我没能看清自己的心,将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
话落,谢隐一步冲上前攥住沈瑾年的衣领就是狠狠一拳。
程夕禾心头一紧:“谢隐!”
谢隐双眼猩红,胸口因为气愤而不断起伏着。
“沈瑾年,你混蛋!就算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你自己内心就不会收到谴责吗?!”
他说着,还要上前挥拳。
然而这次,程夕禾却挡在了沈瑾年身前。
她沉了气,眼神坚定不可摧:“是我先喜欢沈瑾年的,谢隐,你知道的。”、
谢隐浑身一僵,动作停在半空。
是啊,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程夕禾对沈瑾年的感情,可尽管这样,他还是选择继续爱她。
知道自己的相亲对象是程夕禾,谢隐心底到底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他想着沈瑾年并不爱她,那么自己迟早有一天是可以滴水穿石,可以打动程夕禾的。
都是爱情是一场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也不能自怨自艾。
谢隐以为自己不会输的。
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看着程夕禾那么维护沈瑾年,谢隐便知道,自己再无赢的可能性。
他慢慢垂下手臂,嘴边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怪不得别人,如果他没爱上程夕禾,他也不会变得这么难看。
谢隐垂下眼睫,深吸了口气,又吐出去。
“我知道了,夕禾,订婚取消……”
说完,他转过身便想离开。
可刚踏出一步,身后却传来沈瑾年冷厉的声音:“等一下。”
谢隐脚步顿住:“还有什么事?该不会,还要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吧。”
只听沈瑾年问:“视频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皆是一怔,包括程夕禾。
她侧眸看向沈瑾年,有些迟疑:“小叔,你是不是……搞错了?”
沈瑾年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谢隐的背影。
沉默半晌,谢隐笑了声:“你有证据吗?”
“昨天,你明知道夕禾酒量不好,却还是带她喝了那么多酒,而就在你要送她回房间的时候,是姜凝拦下了你。”
“如果不是姜凝,我可能还不会怀疑你,但偏偏是姜凝。你和姜凝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你邀请她来就已经很奇怪。”
“你知道我一定会因为担心夕禾而忍不住去看她,所以在看到我走进别墅之后,你就跟在了后面,对吗?”
沈瑾年一字一句说着,声音沉稳有力。
谢隐缓缓攥紧拳,猛地转过身:“就凭你的推测,你就说那是我做的?”
“不。”沈瑾年眸色一沉,“我问过了昨天在场的人,他们说你在程夕禾回房间之后,说是要去一次厕所。”
“如果你是真的去厕所,我不会听不到你的脚步声,但我什么都没听到,就只有一个可能,你故意放轻了脚步。”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听到你的脚步声?除了你在拍视频,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谢隐紧紧地盯着沈瑾年。
两人相互看了很久,终是谢隐先挪开视线,扯了扯嘴角:“就算是我拍的又怎么样,话不是我逼你说的,人也不是我逼你亲的。”
沈瑾年摇了下头:“不,我只是想不明白你这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你把视频发到网上,今天你的订婚宴会很顺利。”
谢隐忽然蹲下身,双手掩面地笑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见不得程夕禾勉强和我在一起的样子,她让我觉得我是在强迫她,我给了她一个机会,也给了自己一个死心的机会。”
说完,谢隐呼出长长一口气,像是释然。
“你看,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结果,包括我。”
程夕禾怔怔地看着谢隐,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隐站起身,背脊微微弯着,似乎已经疲累到极点:“夕禾,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好吗?”
因为我太爱你,只要再多看你一眼,我都会后悔今天放你走。
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也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是你不喜欢我,我不能强硬地把你留在身边。
我不能……那么自私。
谢隐离开了,只留给所有人一个落寞的身影。
程夕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无故闷了一下。
无关爱情,只是愧疚。
订婚宴上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程奶奶。
两人走到程奶奶面前,沈瑾年一言不发直接跪下:“程伯母,我……”
程夕禾跟着跪下,头深深低着:“奶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程奶奶却是柔和地笑了笑。
她抚了抚程夕禾的发顶:“傻孩子,你错在哪里了?”
程夕禾顿了顿:“我……我不应该那么草率地答应订婚,而后又反悔。”
“你啊……”程奶奶摇摇头,“你父母常年在国外,都是我把你宠坏了,这次你可是让程家丢了次人。”
程夕禾心底愧疚,抿了抿唇。
“但是程家不怕,谁让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呢。”说完,程奶奶看向沈瑾年,“终于看清自己的心了?”
沈瑾年怔了一瞬,随后认真点头:“是。”
程奶奶站起身,敛了些笑意:“那就好好对待我们家夕禾,这孩子等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说完,她便抬步离去,脸上扬着淡淡的笑容。
沈瑾年看向身边的程夕禾:“程伯母早就知道?”
程夕禾点头:“奶奶可是看得最明白的,想来也是因为这样,她当初才会跟我打赌吧。”
两人说完,瞬间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同时沉默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
一个喊伯母,一个喊奶奶,怎么听都不对劲。
沈瑾年咳了声,装模作样地说:“程夫人不愧是程夫人。”
程夕禾一愣,随后笑起来。
“沈瑾年,你这样喊真的好奇怪啊。哈哈哈……”
“我有什么办法。”
当天下午,娱乐圈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沈瑾年的微博发布了一条声明视频,视频中是他和程夕禾两个人。
两人的手紧牵在一起,十指相扣,没有一点缝隙。
而在程夕禾阐述自己对他的感情时,沈瑾年始终都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任谁都看得出,那是他真心爱着的女孩。
他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爱意。
“虽然因为两家的关系,我之前要喊沈瑾年一声小叔,但是还是请大家明白,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对他的爱,他对我的爱,都没有错。”程夕禾微笑着说。
“我明白我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接受我们的新关系,但是我不会再放开她的手,对于别人的看法,我更在意她的感受。”沈瑾年说着,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视频的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虽然等待的时间很长,过程很痛苦,但是还好,我们等到了彼此。
某剧组化妆室。
姜凝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嘴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助理在一边问:“姜凝姐,你怎么了?”
姜凝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我看了他们,也想好好地去爱一个人了。”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可先遇见的人的确就是有更好的机会。
她谁也不怪,只怪没有缘分。
沈瑾年六岁的时候,隔壁邻居的程家生了个小女儿。
他跟着长辈去探望过一次,见到婴儿床上粉粉软软的一团,当下便喜欢得不得了。
他指着小婴儿笑着说:“妹妹!”
沈母笑着纠正他:“不是妹妹哦,论辈分,你要叫她小侄女。”
六岁的沈瑾年并不懂得妹妹和小侄女有什么区别,只记得沈母说的那一句:“以后要保护好夕禾哦。”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夕禾。
沈瑾年八岁的时候,程夕禾两岁,已经学会了走路,但走得还是不太稳。
他从小学放学回来连家都不回,直接就去程家。
而夕禾早就在院子里等他,一看见他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小叔……”
沈瑾年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她:“夕禾今天都做什么了?”
程夕禾坐在他腿上,咬着手指费力地回想,想了好久也只想起来:“樱桃,小叔,好甜。”
她还小,说话并不是太清楚,语序逻辑也没有,这样一听像是在说“小叔好甜。”
沈瑾年笑起来,没忍住在她软软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夕禾更甜。”
程夕禾就拉着他往屋里走,然后从沙发缝里掏出一个被咬了半口的樱桃递给他:“甜,小叔吃。”
沈瑾年看了看那颗樱桃,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一盘樱桃,问:“为什么夕禾要把这颗藏起来?”
程夕禾眨了眨眼:“这个甜,我替小叔,尝了。”
话落,沈瑾年的心都被暖化了。
他忽视掉她手中那颗樱桃上的灰尘,一口咬下,甜蜜的汁水充斥口腔。
“嗯,的确很甜,谢谢夕禾。”
程夕禾六岁时,沈瑾年十二岁。
她刚上小学,他已经去了初中。
两家父母都很忙,接送程夕禾上下学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沈瑾年的身上。
但是小学的放学时间比初中早,每天沈瑾年都是先去接程夕禾到初中部,等他放学再一起走。
久而久之,沈瑾年的同学都认识了程夕禾。
有些男生打趣他:“沈瑾年,这是你的小媳妇吗?”
沈瑾年没给他好脸色:“这是我的小侄女。”
但说这话的时候,沈瑾年堵上了程夕禾的耳朵。
半大的少年还没形成正确的三观,他不想让她听见那些不好的话。
回家的路上,沈瑾年问程夕禾:“今天在学校都学什么了?”
程夕禾一只手被他牵着,就掰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加法,二加二等于四。”
沈瑾年笑着在路边的便利店给她买了根棒棒糖:“夕禾真棒。”
在他眼里,他的小姑娘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初二的时候,沈瑾年已经长开了不少,是班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
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有小姑娘对他表白。
有一次就是在沈瑾年要去接程夕禾时,一个女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瑾年急着走,脸色有些严肃:“有事吗?”
女生低着头红着脸:“那个……我喜欢你。”
沈瑾年当下就皱起眉:“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
女生以为他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却在不久后看见他对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露出温柔的笑容。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不对程夕禾之外的人笑。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沈瑾年的身边有个小女孩。
有女生就把注意打到了程夕禾的身上。
其中一个提前找到了程夕禾,给了她一块牛奶糖和一封情书,说:“你可以帮我把这个带给沈瑾年吗?”
程夕禾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认得牛奶糖,就答应了下来。
回家后便拿出那封情书,郑重其事地双手递给沈瑾年:“给你的。”
沈瑾年一愣,怎么会认不出那是情书,当下便沉了脸色:“谁给你的?”
程夕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一个女生。”
沈瑾年拿过便丢进了垃圾桶,而后认真地对她说:“以后不要理会别人。”
程夕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那是沈瑾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疏漏了程夕禾,这次还只是递情书,若是有人想伤害她怎么办?j
沈瑾年上高中那年,程夕禾才小学四年级。
他还是如常接送她,连晚自习都不参加。
但还好沈瑾年的成绩好,老师们也不说什么。
晚上,他就和程夕禾坐在一起各自写作业。
有时候程夕禾偷懒,不肯写,沈瑾年连哄带骗,又是给冰淇淋,又是答应带她去游乐园的。
暑假,沈瑾年还真的带程夕禾去了游乐园。
他以为全程都会是他看着她玩,但等程夕禾拉着他站在旋转木马之前,非要他陪她做的时候,沈瑾年第一次感觉到了头疼。
原来太宠爱她也是不行的。
但最后沈瑾年还是陪着程夕禾坐了像旋转木马。
没办法,谁让那是他保护的小姑娘呢。
在他的保护下,程夕禾一直都不知道喜欢这种感情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程夕禾在高中学校门口等沈瑾年出来,却看见一个女生拦住他,对他说:“沈瑾年,我喜欢你。”
沈瑾年自然是拒绝了。
但是走在回家的路上,程夕禾就按捺不住好奇的心,问:“小叔,什么是喜欢?”
沈瑾年顿了顿,想着是该搪塞过去,还是认真回答。
后来还是给她解答:“喜欢就是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吧。”
程夕禾就举起小拳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也喜欢小叔!”
沈瑾年只当她还小,没有当真,摸了摸她的头:“嗯,我也最喜欢夕禾。”
程夕禾的舞蹈是从小就学的,一连获得过很多奖项,连舞蹈老师都说她极其有天赋。
她小学毕业的那一天,学校就选了她在毕业晚会上跳舞。
提前好几天,程夕禾就告诉沈瑾年必须要来参加,沈瑾年答应了。
可偏偏那天,也是沈瑾年奥数竞赛的日子。
程夕禾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快要上台也没看见沈瑾年的身影。
她失魂落魄地走上舞台,音乐刚响起,小礼堂的门就被推开。
气喘吁吁的沈瑾年从旁边跑到最前排,程夕禾看见他,当下便露出笑容。
晚会上的舞蹈跳得很成功,程夕禾走下台,刚要去找沈瑾年,一转身便和沈瑾年怀中的玫瑰花撞了个满怀。
他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声音也温柔:“夕禾,今天很美。”
程夕禾心底一动,热气全涌上脸颊,瞬间就红成一颗苹果。
偏偏沈瑾年还要调侃她:“我们家夕禾第一次收花,就这么开心啊。”
程夕禾没说话。
但是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沈瑾年的感情好像有些变化了。
沈瑾年考上大学那一年,是程夕禾这些年来哭的最凶的一回。
因为学校距离远,他不能再接送她上下学,并且几个月都不能见到一次。
沈瑾年连着哄了程夕禾好几天,其实他的心里也是不舍得,但是没办法。
“夕禾,我保证一个月回来一次,不哭了好吗?”
程夕禾吸了吸鼻子:“你保证?”
沈瑾年点头:“我保证。”
程夕禾这才擦擦眼泪,放了他离开。
大学四年,沈瑾年始终遵守着两人的约定,每个月回来一次,程夕禾心中的悸动也越来越强烈。
她越发地清楚,自己对沈瑾年的感情不再是单纯的亲情。
她喜欢上了他。
程夕禾和沈瑾年的婚礼在四月份举行。
温暖的春天,万物复潇。
婚礼场地选在新西兰,定了这个场地之后,程夕禾就开玩笑的说:“听说新西兰的牛奶很好,我们不如运几只奶牛回来吧。”
彼时,她就躺在沈瑾年的怀里,慵懒地像一只小猫。
闻言,沈瑾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想一出是一出,养奶牛往哪里放?”
程夕禾笑而不语,反正她也只是随口一说。
但是后来有一天,程夕禾发现沈瑾年在郊外买了一块地,她就问:“为什么突然买地?”
正在看剧本的沈瑾年头都没抬一下,但是语气宠溺又温柔:“为了让我们的宝宝以后可以喝上新西兰奶牛产的牛奶。”
程夕禾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一下就扑到了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
“沈瑾年,我现在觉得你和以前对我一样好了!”
沈瑾年无奈地笑笑,有些喘不上气地说:“你再搂得这么紧,我就要死了,就没人对你好了。”
程夕禾立刻就松开手,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沈瑾年,我真爱你。”
“因为我对你好才爱我?”沈瑾年挑起一边眉。
程夕禾吐了下舌头:“是啊,要不是看你小时候对我太好,我才不爱你。”
沈瑾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边挽起袖子,一边站起身。
程夕禾立刻就感觉到不妙,撒腿就跑。
沈瑾年不紧不慢地追上去:“我看最近是太惯着你了,给我回来!”
“不要啊,救命!”
半个月后,新西兰。
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响起,穿着洁白抹胸鱼尾婚纱的程夕禾走上红毯。
红毯的尽头,是一身黑色笔挺西服的沈瑾年。
他笑着凝望她,眼中情深似水。
程夕禾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们面对着神父而站。
“上帝,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共行婚礼终身偕老,天长地久。”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程夕禾小姐,你是否愿意身边的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会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程夕禾看向沈瑾年,笑着缓缓道:“我愿意。”
“沈瑾年先生,你是否愿意身边的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沈瑾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我愿意。”
两人交换戒指,神父目光慈祥:“上帝啊,戒指将代表他们发出的誓言的约束。”
“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沈瑾年,程夕禾,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向在座各位宣布你们为夫妇,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沈瑾年目光深邃地望着面前的程夕禾,眼中水光闪动。
“我不会再离开你一步了,永远不会。”
程夕禾鼻尖酸涩,笑容却幸福:“感谢你爱我,还好你爱我。”
我们经历那么多的困难,终于可以相守一生。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们永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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