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深陷抑郁之中,去看心理医生。女医生带着粉红色的口罩,露出一一双冷艳的眼睛,虽然那双眼睛精致地画着眼线,夹过睫毛,但是我始终觉得那种冷艳的美,是从眸子里面散发出来的无情。
问完病情以后,她摒退了我父母,要与我单独聊聊。我心里倒有点期待了,因为父母对我的描述让我有点哭笑不得。什么“好端端地在学校突然就不开心了”“我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可开朗了,学习成绩也不错,从来不要我们管。”之类的表述,让我感觉到我与他们之间相隔几万里。
医生指着板凳对我说,坐下。彼时的我确实有点腿软,因为对于深处抑郁状态的人而言,站着都是在耗费原本不多的气力。
医生淡淡来了一句,说吧,你怎么不舒服?
我有点愣住了,不舒服?我心里觉得有点失望,这个带着大口罩的心理医生把我心里的万千苦闷归结成一句不舒服?就像感冒鼻塞流鼻涕那一类的不舒服?难道她不应该开门见山地问我:“你对自己的思维和情绪有什么看法?”或者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你这个属于严重的情绪障碍,抑郁症状明显,需要进行什么样的治疗”
哪怕她直接说,“你得癌症了,治不好了,明天就要死了,还有什么话要说嘛?”我都不会很惊讶,甚至会欣喜地抓到一点光亮。可是,她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舒服?
就在我感到失望的当口,思维迟滞了,原本一肚子的话语瞬间在脑海里面失去了秩序,以至于最后憋出几段断断续续的语句。“我很烦,心情不好,难受”“我觉得很伤心,感觉什么都没有意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始终不开心。”“我。。。”
突然之间,我停顿了下来,因为我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之中没有看到一点光亮,我突然意识到,我所说的那份凄凉,只属于我自己。而我内心真正的疑问,这里也找不到答案。
医生也没有发表评论,而是问我,“为什么要去做不负责任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假如你死了,你父母会怎么想?”
我很想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她说的是我自杀的事情。我的思维在医生这一问之后,瞬间就清醒了。来医院之前,我曾经报过一点幻想,类似于在庙里拿着香磕头的时候,门口的扫地僧露出平静的微笑,拉我起来给我点拨一两句,让我顿时明白什么道理一样。
而现在的情况则是我匍匐在地,扫地僧一挥扫把,拍在我所跪下的蒲团上,“起开,挡着我扫地了!”
大口罩上露出的仿佛是咄咄逼人的眼神,医生等着我的回答。此时我已然关上了一扇窗户,只是对着窗外的人喃喃自语,“太难了,太难受了,我承受不住!”
医生收回了逼人的目光,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只是用余光撇了撇我,说“你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你是自己想太多了。有什么话,多给父母沟通沟通,明白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医生随即让父母进来,让我出去了。我坐在诊室门口的铁椅子上,看着走廊上挂满一整墙的医生简介,突然觉得屁股冰凉,而心也被冰冻了。
回家的路上,父母对我说,“你不要想太多,医生说了你不是太严重,要吃药,吃了药就会好了。孩子,一定要坚强!”
见我只是点头,父母以为我听进去了,并且与他们一样地带着希望,所以一直都在挖空心思地编造鼓励与关怀的话语。
但我不禁有些苦笑,仿佛看到了感冒了要多喝开水的玩笑。我没有什么回应,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鼻子里面喷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留下了霜。
那一层惨白的雾,不光隔绝了目光,同样也隔绝了我喉咙里面发声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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